漫才組合“肉食動物”,究竟是個什么來頭?

笑,有時是最難的事兒。

“大家好,我是大木,我是晃晃,我們是——?肉食動物?!”

在最近落幕的綜藝節目《脫口秀大會》上,橫空出世了一對新人組合。他們在新老脫口秀演員和觀眾們驚詫的目光中,橫沖直撞地殺進了總決賽,也讓許多人開始關注:什么是漫才?

漫才,是一種源自日本的喜劇表演形式,通常由兩人組合演出,一人負責扮演聰明人,不斷吐槽,另一人則負責裝傻充楞,兩人以極快的速度拋出一個又一個笑話,演繹著各種荒誕、誤會、雙關語和諧音梗。高分電視劇《火花》就曾描述過這個群體的生態,而日本導演北野武,最初也是講漫才出道的。

(圖左:年輕時期的北野武)

其實早在前幾年的《脫口秀大會》舞臺上,就有演員嘗試過漫才,比如昌叔+梓浩、李誕+王建國,但都沒能走到特別遠,李誕甚至感嘆過:“漫才不適合這個舞臺”。

然而在今年的《脫口秀大會》上,除了?橙色預警?、昌叔之外,王建國和張博洋兩位脫口秀老炮也講了漫才,最終卻是?肉食動物?沖到了最后。

(上圖:昌叔+梓浩 下圖:建國+李誕 都曾在《脫口秀大會》上演過漫才)

喜歡他們的人就像發掘到了寶藏,如癡如狂,到處安利;而不喜歡他們的人,則頻頻跳腳,大呼不解:

“不就是李誕想要硬捧漫才嗎?這都能進決賽?黑幕!”

“這和相聲有什么區別?還不如看隔壁德云社呢?!?/p>

“我覺得好尷尬啊,一點都不好笑,一看到這組就跳過……”

我們不是吃素的

?肉食動物?確實沒什么來頭。就在兩年半之前,晃晃還是個在軟件園里上班的游戲設計師(現在依然是),有時去廈門?來瘋?俱樂部聽聽脫口秀。

平時做設計師的大木,晚上會去俱樂部講單口喜劇,也為Rock、海源等演員做過脫口秀專場主持人?!澳峭碚么竽局v開場,我聽完覺得,哎呀,也就那么回事,我也行??!”晃晃回憶。

(左:晃晃  右:大木)

后來,他真的被拉到了舞臺上即興演出,反響居然不錯,于是便成了常駐演員,經常和俱樂部的演員一起出去吃飯、喝酒、侃大山。

晃晃其實不太喜歡社交,“我們俱樂部的人都知道,只要在場超過6個人,我就不說話了。但大木卻好像有“社交牛皮癥”,我們倆挺互補?!?來瘋?俱樂部主理人Lucy笑著回憶,“大木是屬于喝高興了就開始猛說胡話的人,這個時候晃晃就會在旁邊打圓場,拉著勸他?!?/p>

各自演了一段時間,兩人都感覺遇到了創作瓶頸?!澳菚r我們看到了昌叔梓浩演的漫才,便到B站上刷了很多日本漫才,比如?三明治人?、?Non style?等組合的作品,發現真是太好笑了,所以心血來潮,寫了個《愚公移山》的本子?!?/p>

第一次上場,這段表演居然嗨翻全場。在Lucy看來,他們倆簡直是絕配:都是80后中年大叔,三觀和氣場很合得來,而且穿搭很潮,談吐有范兒,是很具備明星潛力的。

而在那時,兩人甚至連組合名字都還沒想好。

“為什么最后起了?肉食動物?這個名字?”

“就想告訴大家,我們不是吃素的!”

?肉食動物?憑什么?

講了10次左右的開放麥后,?肉食動物?就接到了商演機會。2019年11月,剛成立兩個月的?肉食動物?參加了單立人舉行的全國原創喜劇大賽,本來是抱著見世面的打算,沒想到“一不小心”就拿了個冠軍。

再后來,他們還開起了自己的專場,兩人配合得也越來越順暢?!按竽臼窃O計師,在發揮創意、想象力方面很有感覺;而晃晃是做游戲設計的,對于整體框架、輸出節奏等會把握得很好,加上他之前在西藏開客棧、做過服務員、賣過空調、在公司做過管理層的經歷,也給了他很多素材?!?來瘋?俱樂部主理人Lucy解釋。

彼時,中國脫口秀行業剛有起色。Lucy還記得,2015年剛開辦?來瘋?時,脫口秀是非常小眾的,知道的觀眾少,能演出的人更少,更不用說什么專業指導,從業者都是“靠愛發電”。

然而借助互聯網的力量,2016年和2017年先后開播的《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將這種西方舶來品帶到了許多年輕人面前。根據CBNData在2018年發布的報告,喜歡看這類“年輕態喜劇”的觀眾中,有62%曾去看過線下脫口秀,還有不少人從觀眾變為了演員。僅2017年就有4萬人開始學習脫口秀。

如今,李誕所在的?笑果文化?每年在北上廣深的開放麥就有500多場,各大城市公開售票的脫口秀廠牌也越來越多,經常出現一票難求的現象。

大麥發布的《2021五一檔演出觀察》數據顯示,五一小長假期間,2021年較2019年的線下脫口秀觀演人次翻了6倍,票房直翻3倍。

2021年8月第四季《脫口秀大會》開播時,演員陣容中出現了上海交警、癌癥科普博士、短視頻博主、特殊病患者等,這檔節目終于成了“人人都能說5分鐘脫口秀”的舞臺。

(上海交警黃?。?/p>

(科普作家李治中(菠蘿)博士)

(廈門脫口秀演員小佳)

但當今年?笑果文化?發來參賽邀請時,大木的第一反應是:“去啥呀?人家全是職業選手,天天搞創作,各種舞臺經驗,我們去簡直是丟人?!?/p>

“雖然我們成立了快兩年,但中間有一年時間是空白的,2021年初才慢慢恢復了創作和演出的狀態?!贝竽具€隱隱擔心另一件事兒:在那一年空白期中,晃晃確診了抑郁癥,還在慢慢恢復。萬一參賽壓力太大,導致再次犯病怎么辦?

但晃晃卻出乎意料的堅定。他拉著大木出去喝了一頓,軟硬兼施,生拉硬拽,愣是把大木給說動心了。

“他哪句話打動了你?”《南都周刊》記者問。

大木:“我這個人有個很大的問題,記憶力不好,那天喝多了,這事兒完全不記得了?!?/p>

晃晃插嘴:“我記得我記得?!?/p>

大木:“我不相信他的記憶,這肯定是二次加工!”

晃晃:“沒有,是這樣的,我給他畫了個餅。我說你想一想,我們最不濟也就是連海選都不過,回來繼續練唄。但萬一過了,甚至能多走幾輪,那就有了比開放麥大得多的舞臺,可以檢驗我們到底厲不厲害,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于是,就有了?肉食動物?后來在節目上一場比一場“炸”的表演。

?什么玩意兒!?

?肉食動物?的每個本子,都會根據每次線下演出的效果不停修改,比如《外賣》,已經演了超過兩年,大大小小的改動可能已經超過50次,但他們仍在不斷打磨。

在《脫口秀大會》比賽期間,新本子去線下試驗的場次不夠,他們便在酒店排練錄下來,一遍遍打磨走位、節奏、表情,來回至少要錄十幾次。

決賽那幾天,大木太太的預產期突然提前了。在反復跟醫生溝通后,大木決定不參賽了,留在太太身邊陪產?;位我粋€人到了節目組,既為搭檔感到高興,又發愁接下來的比賽。

兩個人的劇本只剩一個人演,離決賽也不剩幾天了,還比啥呀?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覺得要不試試配合錄音來演?

包袱又多又密的漫才,關鍵就靠兩人的相互配合,還得根據觀眾反應調整節奏,但《大木來信》愣是靠著晃晃在舞臺上和大木的隔空喊話,完成了一段讓人笑中帶淚的表演。在節目彩蛋中,兩人更是展現了靠“幾張涂鴉+一個人”也能逗得哄堂大笑的功力。

一開始,許多觀眾對這種無厘頭的搞笑風格一臉懵圈,彈幕里經常飛過“這講的啥?”“好尷尬啊”“笑點在哪?”之類的評論。

演著演著,開始有人砸吧出味兒來,覺得“雖然很荒唐,但確實很好笑”的人越來越多。到了《白雪公主》那一場,線上線下徹底笑瘋了。彈幕里層層疊疊地刷過“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笑不活了”,領笑員徐崢和大張偉笑岔了氣,李誕抱著頭邊罵邊笑“什么玩意兒!”

大木擔心的情況也沒有出現?!拔夷膩淼眉胺覆“??比賽節奏太緊張了,一兩個禮拜就得寫出新本子來,根本沒時間想別的!”晃晃回憶。

兩人每比完一場就得回廈門各自上班,期間見縫插針地碰在一起寫段子。他們兩家之間有一間漫咖啡,以前經常約在那兒寫稿,大木甚至戲言,紅了之后要給它改名“漫才咖啡”。

但節目播出期間真的“紅了”之后,兩人已經很難在那里搞創作了,因為時不時就會被觀眾認出來,拉著合影聊天?!斑€好我們又發現了一家沒什么人的小咖啡店,每晚就去那兒貓著,有時老板還會自己出去,把我倆丟在那兒?!?/p>

兩人會把自己想到的先寫出來,列出大框架后,就一起填梗,誰有好點子就和對方說,討論覺得合適就加進去?!拔覀兒孟駨臎]有因為創作爭吵過?!?/p>

盡管漫才和傳統脫口秀大相徑庭,笑果的編劇們也給了很多好建議。有些他們不太確定是否合適的梗,建國、程璐會堅定地建議他們留下,這才有了“抱鯉魚娃娃”“佛跳墻”“既會唱歌又會跳舞”那幾個“炸”翻現場的橋段。

笑就完了

《脫口秀大會》上線播出時,賽程已經過半,?肉食動物?在現場的感受是“一路高歌”。但前兩期的觀眾評論卻讓他倆傻了眼。

“我一看彈幕里一大堆“尷尬”“有啥好笑”,就很崩潰。啊~~真實世界的反應原來是這樣的嗎?”大木和晃晃頓時陷入了自我懷疑中,這甚至影響到了他們線下的狀態。

那時,距離下一場比賽只有不到一周了,他們還在寫新本子。有個本子拿到廈門開放麥試講,結果全程都是涼的?!按竽井敃r就頹廢了,說要不算了吧,晚上那個也別演了?!被位斡泊蚱鹁駚砉膭钏骸鞍パ絼e為這點破事就那啥,不行就繼續整??!”

“我倆的狀態就是,如果我消極了,晃晃就給我打打氣;然后他膨脹了的話,我就按一下?!贝竽拘χ偨Y?!耙粚M合肯定得平衡一下,是吧?”

那晚的開放麥,他們還是上臺了,反響挺好。他們趁熱打鐵地改了四五天,有了《無人島》。

節目帶來爭議后,開始有粉絲發私信安慰他們?!八麄儠f:你們別看那些東西!你們就是最棒的!一開始我們是有點玻璃心的,但到了后來,就輪到我們安慰粉絲了:大家看到差評別介意,對于新事物,肯定要有個接受的過程嘛?!?/p>

(網友們為肉食動物畫的肖像)

觀眾的心路歷程,從網友評論中可以歸納為:“這是什么破東西!”(《外賣》)——“好像有點意思?”(《戀愛偶像劇》)——“我可以了!”(《無人島》)——“哈哈哈我真的笑了”(《白雪公主》)——“笑著笑著就哭了”(《大木來信》)——“我為之前沒有get到你們的笑點而道歉!”(《彩蛋》)。

但其他爭議也接踵而來:“?肉食動物?就是李誕他們硬捧出來的吧?”“既沒吐槽生活、也不反映現實,根本找不到共鳴,這還是脫口秀嗎?”“漫才跟相聲有啥區別???”甚至有人抨擊《白雪公主》,認為這個段子是在制造體重焦慮。

另一對漫才組合?橙色預警?曾這樣解釋:“于謙老師說過,講相聲說話一定要穩,每一個字都要打到觀眾;但漫才剛好相反,就是一波快攻,打你個措手不及。如果把漫才比作短視頻的話,相聲則更像是舞臺劇?!?/p>

(漫才組合?橙色預警? )

相較于相聲、脫口秀來說,漫才的節奏非???,包袱又多又密,而且大多腦洞大開、荒誕不經,如果是熟悉二次元和彈幕文化、喜歡看類似《萬萬沒想到》《十萬個冷笑話》《日和》《銀魂》等節目的年輕人,可能會更快融入。

但是,?肉食動物?卻覺得沒法對這些東西下定義,因為資格還沒到?!爱吘刮覀円膊艊L試了一兩年漫才,而這些行業都有著從業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大神?!彼麄兊谋硌?,既有日本漫才的影子,又兼具本土化色彩,比如操場婚禮的集體跳廣播操、白雪公主跳過了高考分數線橋段等,其邏輯在于將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場景進行虛構創作,將荒誕可笑演繹出來。

其實對于中國觀眾來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所接觸的語言喜劇類節目無非是春晚上的相聲小品,因此每當有新形式出現,總會引發某種“派系之爭”。

就像脫口秀剛在國內興起時,就有人拿來跟中國的單口相聲、日本的落語作比較,覺得沒什么了不起。但當越來越多喜劇類型出現后,最終的評判標準,還是回歸到了“好不好笑”上。

網友朵北這樣對《南都周刊》記者說:“我以前不太能get到日本漫才的笑點,可能就像外國人看相聲吧,文化不同。但?肉食動物?的本土化做得太好了,每次都讓我笑到肚子痛?!?/p>

也有網友表示:“可能有人覺得脫口秀就得有點深度,讓你領悟到點兒什么,所以看到這種純搞笑的就接受不了吧。但為什么連快樂都要有理有據呢?”

在晃晃看來,對于喜劇形式“原教旨主義”式的較真,似乎純粹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叭绻麄兛赐晡覀兊谋硌莶豢鞓?,我還挺替他們難過的?!贝竽驹谂岳洳欢》瘩g了一句:“也許在網上抬杠的那一瞬間,就能讓他們快樂呢?”

他也很想勸有些粉絲,不要去別人的漫才表演上安利?肉食動物?,或者拿來作比較?!爱吘刮覀冇羞^這種被拉踩的經歷,很不舒服。這個行業才剛起步,能不能包容些,先讓它成長起來?”

(晃晃平時喜歡打打游戲、寫寫書法)

在接受《南都周刊》采訪的前一天,他們去線下演出,驚訝地發現前排坐了兩個小孩?!澳阒?,脫口秀一般是不讓未成年人進入的,怕有些玩笑會誤導他們。但小朋友的媽媽說,他們是?肉食動物?的死忠粉,求爺爺告奶奶才被帶了進來。還有同事說,他爸媽平時看單口喜劇不太笑,但看完肉食的表演非常開心?!?/p>

對于這個開發出來的“全年齡段市場”,大木和晃晃都很驚訝,他們甚至開始考慮,要不以后做個兒童專場,讓全家老小都一起看?!耙苍S孩子會被第一層含義逗笑,而大人又能看到后面更深層的東西,比如無人島溫飽解決之后人類就會發動戰爭,但大家都會是開心的?!?/p>

晃晃在旁邊點頭:“因為我自己是有抑郁癥的,所以我知道,獲得快樂這件事情有多難?!?/p>

他對一個家長的留言印象特別深刻:“她說,自己的孩子得了自閉癥,平時幾乎是不會笑的,但偶然看到我們的表演后,突然哈哈大笑。這位媽媽平時養育孩子特別辛苦,也不知道怎樣能讓孩子快樂。她在信息里說,很感謝我們,希望我們能多錄些作品傳上來,至少,在看到那些視頻的時刻,她們擁有了快樂?!?/p>

網絡編輯: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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