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諾獎得主古爾納的故鄉,大海不再只有傷痛
桑給巴爾,一個曾因販奴、殖民而充滿傷痛的地方。過去,這里有無數古爾納筆下的“破碎的心”,也有它“骨子里的慷慨、高貴和觸手可及的熱情”。人們終將從歷史中汲取教訓,讓大海再次成為他們的希望。
責任編輯:周建平
桑給巴爾,一名女子在退潮時撿拾海藻圖/ICphoto
2016年的新年之際,我第一次來到桑給巴爾——由南大島“溫古賈島”(又稱“桑給巴爾島”)、北小島“奔巴島”及其余小小島組成,下稱“桑島”——的首府石頭城(“StoneTown”),在某個日出朦朧的清晨,走到礁石參差的印度洋邊,看出海歸來的漁民們上岸。他們光著膀子,一臉疲憊地用斯瓦希里語嬉笑怒罵,扯不太滿的網子上岸,挑出龍蝦、大只的章魚和金槍魚,并把剩下的次貨甩到一旁。
幾個小時之后,這些優質而新鮮的海貨會被送到一眾西式、印度式、阿拉伯式或斯瓦希里式的高檔餐館里,再被擺到來自世界各國的游客的盤中。那些成色不怎么樣的,則會被運進本地的魚市,再以二十分之一不到的價格賣給無數頭頂竹籃、身裹艷麗康嘎(斯瓦西里地區女性的傳統服飾)、熱情地嘰嘰喳喳不停的本地婦女。
我想,假如讀過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的小說,那一刻,我或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不同的故事里那些大段關于桑島的只言片語,并感同身受,比如說:
“……水草被浪無止盡地沖刷著,躺在沙灘上,就像是被日頭曬傷的夢。還有海鹽的味道,隨空氣飄散在每一個角落里,鼻孔里、耳蝸里,就像從大海和港口吹來的季風一樣?!保ā峨x別的記憶(MemoryofDeparture)》,1987)
可惜的是,雖然我在坦桑尼亞住了六年,桑島也去過三次,但在2021年10月7日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古爾納前,我都對這位在桑島生長到18歲的作者一無所知。
1955,石頭城
在東非群島,占統治地位的始終是大海,以及離岸更遠的大洋。每年的11月,西南季風和洋流都會經印度南部、南阿拉伯和索馬里海岸,直刮到桑島,再往更南的科摩羅群島和馬達加斯加。在旅游業還沒有成為桑島支柱產業之前,石頭城里的絕大多數人靠海為生,漁夫、水手和隨風來去的商人——一度有販賣象牙、香料及奴隸的危險商人。
如今的石頭城,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房子綴滿了整條海岸線,許多是伊斯蘭式建筑,少數裝飾著繁復的歐式花紋,被改建成郵局、辦公樓、咖啡館餐吧以及私人住宅,其中夾雜著許多本地漁民簡陋的破瓦鐵皮棚子。
2019年初,我第三次來到石頭城,趁著新年假,閑晃了近一個禮拜,看七八個世紀以前古老的貝殼城墻殘跡、看奴隸販賣市場舊址的地牢和鎖鏈、看1964年桑島起義的紀念碑(桑給巴爾為推翻蘇丹的統治而起義,4年后,古爾納離桑赴英)、看湛藍可愛的海水如何一點點舔舐這層層歷史的礁石。
一天傍晚,我在舊城里漫步,走到一幢四方的老屋前,只見門虛掩著,里頭空蕩蕩的。屋子看不出是私用還是公用。順著屋旁的小巷繞到后院,能看見一群身穿長袍頭戴方帽的小男孩,他們半蹲著,正玩彈珠和汽水瓶蓋玩得起勁。院子的另一側,有幾個靠墻的男人,他們抱著胳膊,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雨季、風向和收購丁香的底價。他們身后有幾個擺小攤賣蔬果的婦女,看似賣著零星的魚干、小番茄和洋蔥,其實她們更熱衷于閑聊,東西賣不賣得出去并不怎么重要。
那時正值夕陽西下,光線恰到好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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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游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