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萬血液病患者求治背后:一部幾代學科工作者合著的“攀巖史”
消毒、固定、靜脈穿刺、取下止血帶……采血,在今天大眾日常接觸到的醫院檢驗科、流動獻血站反復進行。
而放在四五十年前,同樣的步驟,對于當時的我國醫療工作者來說,卻是極其復雜。
2021年11月6日,第四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以下簡稱“進博會”)舉辦期間,由中華醫學會血液學分會、北京康盟慈善基金會、武田中國聯合策劃,南方周末提供媒體戰略支持的全國首部血液學領域的大型醫學人文紀錄片《中國血液學發展史》首映儀式隆重舉行。在鏡頭前,王建祥、吳德沛等我國幾代血液學科領軍人物共同講述,嘗試將這段關乎公眾認知、學科發展、學術研究水平等多方的“攀巖”歷程,首次全面、系統性地鋪開。這意味著,我國幾代血液學科研究者創新攻堅,在短短四十年時間里,締造從零到有、從弱到強的飛躍,第一次以如此詳實的方式,呈現在大眾面前。
這不僅僅是一部關于過去和現在的記錄,它更是一條通向未來血液病治療的可見路徑。
《中國血液學發展史》紀錄片首映典禮啟動
“好多故事,年輕人都忘記了”
在和平時期,大眾的焦點自然而然會轉移到采血、輸血之后更為復雜的血液病治療手段。在今年進博會上,當公眾的目光再次聚集在血液學時,與之緊密聯系的已經是流式細胞術、CAR-T(一種細胞免疫療法)等國際最前沿的先進治療技術。但在王建祥教授印象中,這些進步并非一蹴而就?!斑@一代(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故事被好多年輕人都忘記了,記不清我們對輸血能有這么大的貢獻?!?/p>
王建祥是中國第一批血液學專業培訓班發起人。他回憶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戰場上不幸身亡的戰士之中,有一半以上是因為失血過多?!岸F在我們在發生一些重大事件的時候,輸血和采血能力就比以前強多了,怎么樣能輸、能采、能保存能輸,其實技術工作都是我們從那個時候做起來的?!彼f。
據我國流行病學統計,當今中國血液病患者近500萬,并且呈逐年上漲的趨勢。作為醫學科學的一個獨立分支,中國血液學建設不僅起步晚,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處于黑暗當中。
40年前,人們常用“站著進來,抬著出去”來形容血液疾病的兇險。亞型多、復發率高、治愈率低。國內無論是人才培養,還是學科體系建設,都是一片空白。對于學者來說,幾乎前路茫茫。
但還是有人闖進了血液學科“漫漫長夜”。
1957年,51歲的中國血液學奠基人鄧家棟教授從蘇聯留學回國,牽頭成立專門負責輸血和血液的研究所。由于受到國家的重視,很快,中國醫學科學院輸血和醫學研究所成立了。這是新中國第一個專門研究血液的研究機構。但至此,我國血液學科體系建設仍然還沒捱到黎明。
確定血液病診斷的指標就是首要的難題?!盎鶞示€很重要”,王建祥回憶當年制定規范與標準時的焦灼,“血液學體系上重要的是血細胞,當時我們有英文的名稱,但是中文名稱是什么?怎么樣統一規范我們的命名?”除此之外,“我們常說的血常規正常值是多少,還有我們骨髓的各類細胞的比例正常值是多少”,都一概不知。
求知的過程也是異常困難。王建祥提到,“捐骨髓要把骨髓做分類,這在最初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工作?!痹谌〉谜H梭w的骨髓后,再進行骨髓細胞的分類,才能從中確定我們中國人骨髓的分類正常值。
在確立了各項基準線后,血液病治療才有了第一束光照射進來。
“把種子收集起來”
質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很多患者經不起等待。
在確立骨髓分類正常值等一系列基準線后,鄧家棟聯合一批專家又先后制定了血液疾病的診斷和治療專家共識,其中攬括了白血病、再生障礙性貧血、特發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等多種細分疾病。
人才體系也在之后自然而然搭建起來。60年代初期,圍繞著血液學科專門培訓班連續開展了三期,匯集了全國各地的內科學人才。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是我國第一批有規模培養的血液學人才。他們的加入使得血液學有了深入各個地區發展的可能。很快,地方的血液所、血液治療中心興建起來,國家級血液學中心一一在北京、天津、蘇州和哈爾濱落地。
自此,我國血液學在近半個世紀里蓬勃發展,在部分細分領域已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前人的鋪墊,使得后來者能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
走過瓶頸期的漫漫長路后,有人在血液學科領域精益求精。在實驗室里,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病學科主要學科帶頭人之一吳德沛教授把采集造血干細胞的儀器比喻成種子的來源地?!拔覀冊谶@里把種子收集起來,再把它重新輸到病人體內播種下去,所以這個是很重要的。干細胞采集的數量質量都要達到我們的基本要求以上,質量越好,那么這個病人造血重建越快越完全?!?/p>
中華醫學會血液學分會主任委員、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科主任吳德沛教授
哈爾濱血液病腫瘤研究所所長馬軍教授回憶起最初建立血液學的日子,“當時我感覺我們與國外的差距可能一輩子也趕不上,但沒想到就這40年我們已經超過了很多地方”。進步最大的意義在于為患者帶來的希望。馬軍教授介紹,原先經常被判定為無法治愈的淋巴瘤,目前在中國三級甲等醫院的治愈率已經可以達到70%,而白血病盡管聽上去非常難,但自從“半相合”移植應用以來,有近60%的白血病患者能夠被治愈。
哈爾濱血液病腫瘤研究所所長馬軍教授通過線上方式參與座談會
讓全球關注并認可中國血液學的發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北京大學血液病研究所所長黃曉軍記得最早受邀赴美國MD安德森癌癥中心參加會議時,當他分享完一組單倍型骨髓移植數據之后,聽到現場有人竊竊私語說:“中國人的數據能相信么?”這件事給了他極大的打擊,他迫切地希望能夠為血液學的“中國方案”正名?!按蠹s到2011年的時候,通過一系列的成功案例,國際上已經比較認可我們的方案了?!倍F在,“北京方案”已經成為國際治療血液惡性腫瘤的主流方案。
還有人則抱著數年如一日的心態前行?!皬奈覀冮_始做淋巴瘤研究,到現在應該有25年的時間,”上海血液學研究所常務副所長趙維蒞感慨,“在這25年說長不長,說短亦不短,我們在這個疾病當中也是在不斷地探索?!?/p>
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血液病醫院血栓與止血診療中心主任楊仁池教授參與了十幾年血友病治療,在他看來,盡管這始終還是一種無法治愈的疾病,但“這么多年走過來,在學界、中華醫學會學術分會的指導,以及政府相關部門的支持下,整個血液病的認識縱向比較,還是有大幅的提高”。過去,血友病患者中有70%到三十歲前會致殘,6至12歲兒童患者的殘疾比例更是高達90%,但現在,“他們已經可以像健康孩子一樣生活了”。
知來路更明去處
幾代血液學者的兼程前進,得以讓世界在今天見證應對血液疾病的“中國方案”。
在鏡頭下,血液學科前輩們仍然保持著對未來以及更深層次治療方案的探索。吳德沛強調了我國現階段在一些藥物和設備的可及性上的欠缺?!半m然我國在創新藥品和設備上作出很多創新,但是我們的藥品和設備多數還是來自發達國家,自己真正實質性的原創性的研發還相對比較少?!彼J為,“我們有些藥品往往要比國外晚幾年才能拿到,如果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病人可能這方面也會提升?!?/p>
目前我國血液病診療也迎來了新的挑戰——如何從傳統化療、靶向治療階段,進入發揮生物治療尤其是細胞治療強大作用的新階段,從而把血液病特別是惡性血液病的病死率進一步降低。在今后的發展中,“中國方案”只有在一次次高維度交流中,縮小研發差距,不斷精進、追逐,乃至趕超,才能繼續反哺血液病各領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
進博會正是一個提供高維度交流機會的平臺。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目標,進博會讓世界領略了技術的最新前沿,并助力國與國之間未來的發展。過去,中國更是在進博會向世界展示了未來在農業、消費等領域的服務暢想。
中國醫療也勢必在這個平臺描繪更為廣闊的圖景。今年進博會在延續“公共衛生防疫專區”和“康復養老專區”基礎上,新設“生物醫藥專區”,聚焦生物醫藥領域前沿技術、優質產品及產業發展動態。國際醫學發展借助強勁的科技浪潮,正發生著深刻的變革,一些前所未有的新興力量,正試圖將血液學推向一個無限暢想的新世界。在發展過程中,血液學真正意義上成為一門意義非凡的學科,一門關于人類過去、現在及未來的學科。
俗語道,“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蓖瑯幽Y了血液學科發展每一個重要里程碑的《中國血液發展史》,也將過去幾代人的初心一一彰顯。
“從開拓到引領——血液學發展史中的中國方案”座談會
當中國血液學科不斷觸及新的高峰時,對每一個血液學領域從業者而言,無論走多遠,攀多高,他們的目標始終單純簡單——徹底征服血液類疾病,讓人類獲得更美好的生活。
也許這個目標難以達到,但中國血液學科研究者正懷抱著巨大的熱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并將持續為之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