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價戰爭】窮到連通脹都不怕
除夕下午,這名52歲老人在肉攤前徘徊了半小時,手往褲袋里伸了又縮,最終摸出3張10元錢,買下兩斤豬肉。她已記不起上一次買肉的時間,只記得那時才6塊錢一斤。
農民相比,受通脹影響最大的是城市貧民,他們被通脹牢牢地固定在社會的最底層
底層人群是通脹的最大受害者 CFP/圖
除夕下午,這名身體有些虛胖的52歲老人在肉攤前徘徊了半小時,手往褲袋里伸了又縮,最終摸出3張10元錢,買下兩斤豬肉。她已記不起上一次買肉的時間,只記得那時才6塊錢一斤。
為了買肉,李冬梅放棄了囤十包鹽的念頭,這是1994年物價飛漲的遺留經驗。鹽可以不囤,但肉不可以不買,年不可以不過,尤其是兩個上大學的孩子只有過年才回一趟家。
這個貧困的城市家庭,曾經撐過了上世紀80年代末與90年代中的兩場惡性通脹,在2007年“結構性通脹”面前,所受沖擊已然減弱。不是因為生活有所提高,而是生活幾乎與外部消費社會脫了節。
李冬梅家的客廳放著兩個黑色瓦缸,腌著兩缸酸菜和蒜頭,每到吃飯時間,李就從缸里夾幾筷子,老兩口就著稀飯或面條,一吃吃到年底;還有兩個水缸,每到周末,她便去對面的一戶好心人家打水,儲在缸里,能用上一個星期;全家的衣服、褲子和鞋子,都出自李的雙手。
每天清晨6點,李冬梅準時給菩薩上香、擺貢品,深深地弓下背,一拜,再拜,三拜,以此獲得生活下去的信念。2000年,她大兒子考上大學,無錢讀書自殺,丈夫為此精神錯亂,本已不堪一擊的家庭因此背上了巨額醫藥費。2004與2006年,二女兒和小兒子分別考入大學,李冬梅朝不想去念書的孩子扇了一耳光。
1997年下崗后,李冬梅獲得了低保救濟,救濟款從每月300元到480元再到525元,相比兩個孩子的學費與生活費,丈夫每月120元左右的醫藥費,實在是杯水車薪。
她在自家陽臺開了一間小賣部,只賣兩塊和五塊錢的東西,這是丈夫認識的僅有的兩個數字。2007年小商品批發價陸續上漲,康師傅方便面更是從原來每箱29.5元漲到36元,她不得不把零售價從原來的兩元漲到兩塊五,每包多賺了兩毛,但買的人也少了,每月收入持平甚至略有降低。
她賣過血,送過報紙,如今幫人拆洗衣裳、清洗抽油煙機,洗一條褲子一塊五,一床被單三塊五,一個油煙機十二塊。去年,洗衣粉、洗潔精漲了好幾毛錢,可她沒敢加價,“我不做,還有很多人等著做”。李冬梅說,到河邊洗衣服的人越來越多了,有的也是幫人洗,有的則是想省自家水。
全線上漲的生活開銷,讓李冬梅與許多城市低收入家庭像擠海綿一樣經營著生活,恨不得把任何一滴多余的水都擠掉;拮據甚或赤貧的他們,像被涂上了凝固劑,牢牢粘在了城市最底層。
所幸,李的兩個孩子都申請到銀行貸款,小兒子汪志鵬還得到了襄樊一位女企業家的愛心資助。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2007年,學校食堂全線調價,八毛的素菜漲到一塊至一塊二,葷菜漲到了三塊到三塊五,每月伙食支出起碼多出30元。他和姐姐都沒告訴母親,而是分別找了家教和超市服務員做兼職。
春節期間,李冬梅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張羅吃的,包芹菜豬肉餃子,做西紅柿炒雞蛋,蒸饃饃。細心的兒子發現,母親那幾天用的油,放在平時能用兩個月。還沒到吃飯時間,李就早早端上飯菜,不斷給兩個孩子夾菜,不斷催促,多吃點,再多吃點?!俺浴?,是李冬梅過春節時提到的最多的詞。
大年初一,汪志鵬讓母親在墻上劃下自己的身高?!皨?,你看,我在學校吃飽了,長高了?!彼衷?.75米處劃了一道,“以后,我還要長到這么高?!?BR> 去年南方周末記者在李冬梅家采訪時,家里惟一的電器電視機,只能當作收音機用。今年春節,汪志鵬花了35塊錢“修理起步價”,讓巨型“收音機”重新出現了襄樊電視臺的影像。
春節一期節目中談到了通貨膨脹,以及對社會“金字塔結構”轉向“橄欖球結構”的影響。其時,汪志鵬對坐在旁邊的母親和姐姐說,“無論是金字塔的底座還是橄欖球的底尖,好歹是金字塔和橄欖球的一部分,但是我們家自從掉了隊,越來越遠地落在后面,連金字塔的底座都做不了?!?/P>
(文中李冬梅為化名)
(責任編輯 吳傳震 助理編輯 溫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