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致陳英德、張彌彌的一封長信:“我之狡猾為的是誠實”

(本文首發于2021年12月9日《南方周末》)

題記

這是最新發現的木心寫給臺灣旅法畫家、評論家陳英德(1940-)、張彌彌(1943-)夫婦的一封長信,陸續作于1983年6月28日至1984年2月6日的大半年時間中。這封長信的字數多達八千余字,是筆者目前所見到的最長的一通木心書簡。以下節選作于1983年6月28日的部分。

陳英德和張彌彌是木心文學與藝術上的伯樂,木心不只一次帶著感懷在作品中稱譽他們是從巴黎飛來的一對“天使”。當年,在茫茫人海中雖只是偶然的相遇,陳氏夫婦便敏銳地覺察到木心人生際遇及文學、藝術風格的多重獨特性,而對其青睞有加。關于這方面內容,這一通長信就提供了新的第一手資料。

在文學創作上,陳氏夫婦給予木心積極的富有成效的影響。他們首先反復敦促木心恢復創作,使人生已步入晚景的木心重拾了寫作的信心,并篤定前行。正如木心在信中坦陳的那樣:“要做個聽話的乖孩子……這是你倆播下的種籽,如果沒有你們這一席臨別贈言,我是再也不追這只文學的‘兔子’了?!庇忠驗閮晌坏膬A力引介,木心才得以便捷地結識痖弦等臺灣文學界人物,并順利地開辟出自己最主要的發表與出版的園地,也才有了之后在臺灣掀起的所謂“文學狂飆”。

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史料,信中所袒露出的木心彼時的心境和心態同樣值得注意。振奮之中還有感激、反思,也有矛盾、困惑、慚惶與幽怨。在這些對朋友的真情流露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更為真實而豐滿的木心。

感謝陳英德先生和張彌彌女士慷慨地提供了這些珍貴的書信。

【1983年6月28日】

責任編輯:邢人儼

木心致陳英德、張彌彌信件。

英德先生、彌彌女士:

你倆的信,和復印痖弦先生的信,全都收到的。

我是克制著回信的欲望,為的是等自己的文章一篇一篇的發表了,積到一定的數量,以博取你倆的歡心。因此總在怨三家副刊刊出得太溫溫吞吞,按照這種胃口,我同時喂十家副刊也綽綽有余——反正沒有這個可能,我樂得吹吹牛。

最高興的是什么呢,是你倆上次在信中對我前一批復印件的評論。我猜你們是很愿知道我讀了“評論”后的感想,亦可謂“評論之反饋”。先總說一句:評得好,好極了!

沒有想到我正式登上寶島文壇是這樣的“排場”,原來不是以為有一番吹打,然后簾一揭,我出臺來與觀眾照面嗎。結果是臺后變了卦,催場鈴起,兀的光著身子沖到臺前,一連串的道白:我跛足,我輸光,我失言,我薄情,我頑劣,我貪懶,我不是畫家,我是馬車夫……大導演痖弦先生當然是煞費苦心,而我是窘得不堪不堪。試想,從文章上講,《大西洋賭城之夜》的最后一段,是謎底,謎底暴露在謎面前,那(哪)有這樣的事。如果我是讀者,便會感嘆全文的機巧匠心完全敗露了。

這是純粹指“藝術”。在“人情”上,我當然感激編者、校對者、插圖者的優惠、鄭重。此文并不晦澀,但我知道領會者不多。臺灣讀者的評價中有一名“小白龍”先生,說:“寫景、道情、釋佛,均能得到‘滿點’?!边@已經令我發笑,又說“無論輸家贏家,賭徒永遠輸掉‘生命真諦’的賭注”,那就更不知所云,啼笑皆非了。丹青說:“你開始被誤解了,你要擋得住呀!”我倒過來寬慰他道:“正、反兩種誤解,我都不怕,以前經歷的是‘正’誤解,不是三十年沒淹死我嗎。以后經歷的是‘反’誤解,但愿是‘有幾個人讀過荷馬,而全世界都在讀荷馬’,那我又何必畏懼?!蔽依潇o地看到,《大西洋賭城之夜》的推出是失敗的,編輯部轉來的“讀者”的信,全是不著邊際的贊譽,真正的高明的讀者在臺灣也許只有一個,那就是痖弦先生。他在信上說:“感謝你把這樣重要的文章交給我們聯副發表?!眽蛄?,憑他這“重要”兩字,我滿足了。丹青亦因此叫好:“痖弦厲害,真聰明,他知道‘重要’,這篇是一個新世紀的預言、宣言啊?!庇⒌孪壬?,先于痖弦先生識破木心善布“陷阱”,平時我布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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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吳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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