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上海

19日下午,由南方周末主辦、五糧液獨家支持的N-TALK“詩意長江”演講秀上海專場圓滿落幕,復旦大學資深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葛劍雄,知名文化學者、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酈波,作家、評論家、《上海文化》副主編張定浩,青年作家、復旦大學教師張怡微逐一登臺演講,發表真知灼見。

  

大江大河詩情畫意,一山一水暢敘幽情。很高興來到N-TALK“詩意長江”。我是張怡微,來自復旦大學中文系,我任教的專業是創意寫作,所以我是來講故事的。

什么是上海的故事?什么是故事里的上海?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滬語電影《愛情神話》,還是帶火了福開森路、愚園路的李安的電影《色,戒》?是講述上海小姐一生傳奇的王安憶老師的小說《長恨歌》,還是獨上閣樓,總而言之“不響”的金宇澄老師的小說《繁花》?

一代又一代的藝術家無論是否身在上海,都有志于為上海作傳,他們也是在暗示我們,上海在“故事”里應該是什么樣的。

“水城”上海

上海,一直到此時此刻、當下、本周,它一直在被講述,一直在被建構。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城市就在那里,有專門的政策制定者、建設者在不斷地修訂它的面貌。但是這些人很少去講述他們正在建設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城市圖景。

我們手機里“上海發布”或者“本地寶”推送的內容,是他們會告訴我們的信息。例如,“藏不住了!上海最新免費景點大全”“好消息!今年上海將建三條軌交線,有經過你家門口的嗎”。

所以,講故事是藝術家的任務,藝術家等待著發明的機會,或者是出于熱愛,一遍又一遍地敘述和修改已經發生過的一切。那么,他們說的那些東西是真實的嗎?一代又一代人所歷經過的上海到底是什么樣的?

我最近讀了一系列外國人寫上海的散文集,其中有本書叫《環繞上?!?,作者是美國人哈羅德·師克明。20世紀20年代初的一個初夏,師克明乘坐蒸汽船跨過太平洋,來到了上海,走過了長江中下游許多省市,上海、南京、蘇州、安慶等等。他的旅行經由長江,從租住蘇州河上的“住家船”開始。有意思的是,

師克明給住船家“老大”起了一個綽號,叫“拿破侖”。因為他看起來很矮小、結實、神情凝重,他站在船頭的樣子好像在沉思?!啊闷苼觥尨蛘驹诩装迳吓懦梢慌?,升起一根可以移動的桅桿,并沿著桅桿橫架起一根竹條,再升起一塊方帆……”看起來真像那么一回事,師克明還給“拿破侖”的舢板起名叫“啟示號”。

這些奇異的綽號居然自動延展出奇異的畫面,具有別致的詩意,是詞語和敘述創造的神跡。正如師克明寫道:“每年都有幾個月的時間會下雪,地面上會積雪,水面上也會漂浮著冰塊……他們依然會像‘拿破侖’和其他人一樣毫無怨言,

接著去撿煤塊?!彼^的煤塊,是過往的蒸汽船扔到河里的,船工會把一根綁在竹竿上的木勺伸到河底撈東西,他年輕的妻子則會提著篩子,挑出小塊的未燒盡的煤塊保存起來,“這正是他們的生活”。

如今的上海極少有雪,冬天依然是寒冷的,蘇州河上也沒有打撈河底煤塊的船工家庭了,更沒有灑煤的蒸汽船。這幅上海的圖景僅僅相隔不到一個世紀,就令人感到非常陌生。這是借由他人之眼閱讀上海的過程,是近乎冒險的旅行。冒險穿越回我們最熟悉的城市,在令人陌生的歷史情境中,居然都是帶著水意的,這也是上世紀的上海留在藝術家心中最直觀、最感性的印象。

如果我們來追溯上海的路名,帶著浜、涇、塘字眼的真不少,比如肇嘉浜、漕河涇、蒲匯塘,如今這些河道的名字就鐫刻在地鐵站名里,看起來很干,但是它的來歷卻是濕潤的。

借文學之名,我們才能回看歷史,召喚出間接的自然經驗。還有一本書我也很喜歡,叫《環滬漫記》?!按ㄉ场边@一篇開篇就寫,“江南制造局對面附近有一條河叫白蓮涇,河的盡頭便是川沙鎮,即是沙之川的意思。從這條河進去不遠,對面就是董家渡碼頭,路過的第一個地方叫作六里橋……”他們的船溯流而上,過橋時會聽到有小孩喊“外國人!”從川沙到黃浦江要行船十個小時,候著白蓮涇的潮水漲退決定去留的時間,水牛和蒼蠅曾毫無企圖心地盯住他們緩慢地經過。在他們的筆下,上海本來就是一座“水城”。

海派文學與城市精神

說到上海與文學,我們自然會想到“海派文學”。實際上,海派文學并不是一個流派,它源自于19世紀30年代魯迅先生和沈從文先生的一場筆戰。近年來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長恨歌》《繁花》在多年后重啟了文學意義上的城市記憶,也使得“海派”逐漸成為了多元的市民文化的象征。所謂海納百川、追求卓越,文學是我們觀看歷史、觀看人的心靈的一種媒介。

上海,城市的名字里就有“?!?,但是沒有歌里唱的“浪奔浪流”的海洋敘事,離我們最親切的河流是吳淞江,是長江入海前最后一條支流。水城會帶來移民、外來文化,也會帶來貿易、商業精神。與水有關的流動,充滿自然的祝福,也會有歲月流逝的文學氣息。

去年我去一所學校做講座,講完了之后有一位年輕的老師給我留言,他是知青的后代。他跟我說我提到的白蓮涇,他很有印象。他寫道,“我爺爺家以前就是那里的,名叫大何家宅,是平房連成一片的住宅區。我爸爸小時候會和小伙伴從白蓮涇橋上跳水,有一次腳踩到了河底玻璃,骨頭都扎出來了,回家還要裝作沒有事情一樣,怕被爺爺罵。具體的地址應該就是現在浦東游泳館對面?!?/p>

他們那一代人用上海話說,就是很“經格”,不嬌氣。上海話里“經格”是經得起折騰、經受得起沖擊、撞擊的意思。生猛者“經格”,孱弱者“勿經格”。人對自己不夠狠,受不了驚天霹靂,就成不了大器。從跳水的玩樂,到精神面向的“經格”,我想也是海派文化市民階層的精神風貌。

還有一種先進的精神是關于女性的,比如說《紅樓夢》里說,“女人是水做的”,這就和水道形構的城市有了相似的精神特征。2020年哈佛大學在線公開課項目(Harvard X)曾有一次文學講座,由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對話著名作家王安憶。

兩人在談到海派文學時,王安憶提到了一個小說,丁玲的《慶云里的一間小屋》,她說,“上海這座城市給女性很多很多機會,女性在這個城市里可以獨立。在上海的獨立女性不是靠思想解放運動的,也不是靠左翼的推動,她就是靠生存的可能性,在經濟上能夠獨立、人格上也能夠獨立,她有開放的觀念。后來我覺得,寫上海的女性再正常不過了。女人在上海很煥發。她有很多發展的空間?!?/p>

我想,這就是故事的力量,是舊的發現,也是新的期許。它照亮城市、照亮日常生活中尚未被命名的可能性、照亮人與人的心靈景觀。它讓人的來歷有了詩意,也讓生活有了更多入江、入海歷險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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