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利城:尋覓“安琪拉的灰燼”
“威利還活著,他就敢那樣糟改人家!那年他從美國飛來簽售,威利也去買了一本,當他的面把書撕了!”南希邊說邊做撕書動作,很解恨的樣子。
南希和露西越說越氣,鼻翼翕動,胸脯起伏,雙手打顫……為非親非故的人鳴不平,對家鄉又有如此高的榮譽感,實在是難能可貴??墒?,如果兩位老太太繼續說下去,說不定會繃斷腦血管,至少也要夜不成寐。
(本文首發于2022年3月31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楊嘉敏
夏秋之交的一個午后,我坐在從都柏林開往利默里克的車上,手捧一本紙張舊成麥秸色的書。愛爾蘭原野帶一絲苦味的清冽芬芳,摻上從大西洋飄來的腥澀,滲透到車里來。就著愛爾蘭的氣息,我重品愛裔作家弗蘭克·麥考特的名著——《安琪拉的灰燼》。
弗蘭克·麥考特生于一九三〇年,在利默里克的貧民區長大,十九歲時漂洋過海去了紐約。他在紐約當了一輩子教書匠,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退休后,他把自己在愛爾蘭艱辛成長的故事寫了出來,獲得超乎他本人想象的巨大成功?!栋茬骼幕覡a》不但拿到普利策獎,還曾在英語國家穩居暢銷書榜首兩年半之久,后來陸續被翻成多種文字,暢銷各國。
弗蘭克_麥考特 (1930 - 2009)
記得,在一九九七年六月,我在澳洲阿德萊德的戴莫克斯書店買了這本人人都在談論的書,廢寢忘食,一晚上就把它讀完了。它讓我想到《失態的季節》——王蒙作品中,我最愛的一部。麥考特和王蒙背景不同,語言不同,卻有頗為相似的寫作風格,文字詼諧睿智,修辭狂放不羈,都喜歡寫近乎歇斯底里的長句和暴風驟雨般的大段排比……
我到歐洲旅行過幾回,這回終于把愛爾蘭列入了旅程。出發時,我特意把《安琪拉的灰燼》放進了行李箱。
樓下“愛爾蘭”,樓上“意大利”
抵達利城,我拉著箱子走出車站,步行十幾分鐘,順利找到了在AirBnB上預訂的民宿。是不列顛群島上常見的那種聯體排房中的一幢,有濃郁的年代感。我到早了,早了近兩小時。想給房東打電話,請他提前送鑰匙,可到底不肯給人家添麻煩,就走進街對面的公園,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公園的名字對我們中國人來說格外親切,叫做“人民公園”——這是國內公園的常用名。
坐在那里,我啞然失笑,因為忽然想到,人民公園不就是少年麥考特做過春夢的地方么。命運縱有千般不幸,生活縱有萬種坎坷,神奇的荷爾蒙仍會在年輕的身體里施展魔法。春風蕩漾的時節,名卉盛開,野花也要綻放??嗪⒆欲溈继卦谄埔聽€衫中生長發育,不可阻擋地步入了青春期。一天,他在圖書館偶然讀到林語堂用英文寫的一篇涉及性愛的文章,對男女之事恍然大悟。女館員發現他偷看“淫書”,生氣地一把奪過,讓他去教堂向神父懺悔“罪過”。他意亂神迷地走出圖書館,來到人民公園,躺在草地上昏昏睡去,做了一個“骯臟”的白日夢……
當年讀到這一段,看見林語堂的名字,我感到很驚訝。在那個中國人被貶為“東亞病夫”、“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年代,一個(或許更多)歐洲少年竟是從中國學者的著述里獲得性啟蒙的。
麥考特已經過世多年,他的青春糗事更是久遠的發生。懵懂少年心中的悸動和惆悵,若不曾寫下來,就如同從未有過一樣?;ㄩ_花謝,周而復始,人生人卒,世代更迭,有多少人在世上走過,就有多少份隨風飄散的豆蔻年華。
利默里克街頭涂刷得粉粉嫩嫩的汗衫店
房東本杰明竟然是個年輕人,頂多二十五歲。他虎背熊腰,一臉雀斑,是挺喜興的小伙子?!爸煜壬?,你也是因為讀了《安琪拉的灰燼》才來這里的吧?”一見面他就問我。愛爾蘭人講英語既好聽又親熱,好比大連人講的膠遼官話,有溫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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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