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閱讀日丨終生閱讀,終生學習,從孩子開始:流動兒童如何應對?
教育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對學生閱讀能力有明確要求,對學校圖書館也有考核硬指標,并要求生均在館圖書至少達到25本。然而,無論是大多數公立學校,還是低收費的民辦學校,都面臨圖書質量堪憂、學校圖書館無人運營而形同虛設的問題。相比之下,公立學校的孩子可以通過更好的家庭閱讀資源和公共閱讀資源得以彌補,而民辦學校的流動兒童,其閱讀能力的發展,更多需要依靠社會力量的支持。一些民間發起的公益行動,提供了很多持續的閱讀服務和重要支持,但這些行動也面臨著重重挑戰。
閱讀能力是個人終生學習和成長的最重要基礎,這一能力要從兒童早期便開始培養。國家教育部在2011年發布的《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提出:“語文課程致力于培養學生的語言文字運用能力,提升學生的綜合素養,為學好其他課程打下基礎”,其中,“閱讀是運用語言文字獲取信息、認識世界、發展思維、獲得審美體驗的重要途徑”,是語文課程的四大目標之一,并對各學段的基本閱讀能力提出了具體要求:1-2年級課外閱讀量不少于5萬字,能有感情地朗讀課文;3-4年級課外閱讀量不少于40萬字,開始學習默讀和略讀;5-6年級課外閱讀量不少于100萬字,每分鐘默讀不少于300字;7-9年級課外閱讀量不少于260萬字,每分鐘默讀不少于500字。
教育部對學校圖書館有考核硬指標,要求生均在館圖書至少達到25本,因此一般來說,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都有圖書館,圖書數量也足夠,否則無法通過年檢。但現實情況是,圖書質量堪憂,不適合也無法吸引學生主動閱讀,而圖書館也往往因為無人管理運營而常年大門緊閉,形同虛設。這不僅僅是低收費民辦打工子女學校因為教學資源和師資匱乏而面臨的困境,也是大多數公立學校的現實——因為升學考核壓力,師資和課程都優先圍繞考試科目安排,很少安排人員管理學校圖書館。
相比之下,公立學校孩子往往擁有更好的家庭閱讀資源,居住地離公共圖書館距離較近,讓這部分在學校的課外閱讀缺失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彌補。而流動兒童中大多數家庭收入較低、家庭藏書非常有限或者完全沒有、居住地點遠離公共閱讀場所、居住環境缺乏閱讀條件、家長陪伴閱讀的時間和能力都相對不足等,因此在學校圖書館無法運營的情況下,他們幾乎沒有更多的機會來發展閱讀能力,很難達到義務教育階段的國家基本標準要求。
對這些資源更加匱乏的流動兒童所面臨的實際困境,一些民間發起的公益行動,提供了很多持續的閱讀服務和重要支持,但這些行動也面臨著重重挑戰。
“讓每個人的少年時代都有一個圖書館”——真正的、活的圖書館
小雅(化名)是一位校園圖書館的志愿者。2020年11月以來,只要沒有因為疫情封校,她每周都會出現在位于廣州某民辦學校的微瀾圖書館(以下簡稱“微瀾”),為孩子們借閱圖書和整理圖書館書架。她還主動擔任了閱讀老師的角色,由于經驗豐富,今年開始培訓其他志愿者為學校的孩子們上閱讀課?!皩W校實在是太缺資源了,只要我們能提供的服務,學校都需要”,小雅說。
因為入學條件的限制,大多數在城市的流動兒童無法就讀公立學校,為了能夠留在城市打工父母身邊讀書,民辦學校是他們為數不多的選擇。小雅所服務的便是這樣一所民辦學校,其中80%以上的學生都是流動兒童,其余不到20%的本地戶籍兒童都是因為各種原因在劃分片區中沒有得到公立學校學位的學生。相比公辦學校,民辦學校能得到的教育財政補貼非常的少,日常運營主要依靠較低水平的學費收入。在廣州,制定相關幫扶政策時,認定“低收費義務教育階段民辦學?!暗臉藴?,便是學校年收費不高于當地生均公共財政預算教育事業費。絕大多數民辦學校常年處于資源嚴重不足的狀態。
“微瀾”將目標聚焦在流動兒童的閱讀服務上?!拔覀兒苌儆袕牧汩_始的圖書館”,微瀾圖書館執行長左樵介紹,“實際上捐書是名人、公眾和企業最喜歡的慈善捐贈項目了,我們看過的所有北京城中村學校,都有來自社會捐建的圖書館或圖書角,還有捐贈的大量圖書。但是我們很少看到正在運營或者使用的圖書館”。因此,他們的實際工作并不比“從零開始”簡單。每一次進校開館前,都要仔細清點學?,F有圖書資源。盡管早已預料到適合適齡兒童課外閱讀的圖書會很少,但在館圖書質量之差,還是到了令人驚訝的程度,充斥著大量類似某大學校友錄、美容美發和農業機械技術、以及怎樣去香港炒股等與兒童閱讀毫無關系的書,甚至還有“吃綠豆治百病”這類偽書。這些書都是來自個人、企業和當地圖書館等不經篩選的批量捐贈,還有一些甚至來自廢品回收站的回購廢書、粗制濫造的盜版書。
因此,為了圖書館能正常運營,“微瀾”首要的工作是選好書。僅以二手書捐贈審核為例,就有專門的遴選標準和流程來決定接受哪些書籍的捐贈。這個流程對好心捐書的人來說可謂是苛刻——要先填寫申請表格,再將所有書拍照上傳,通過“圖書組”評審后留下可用的書,同時在“微瀾”圖書管理系統中匹配到需要的圖書館,這時捐贈人將被通知自己捐贈的書要捐向哪里,并要按要求自行寄過去。館長確認收貨后反饋給“圖書組”,并錄入圖書管理系統。
微瀾北京30館課間,孩子和志愿者在共讀一本服裝書(微瀾圖書館供圖)
當然,有人能持續不斷地提供開館服務,更是圖書館持續運營的重中之重,這也正是現有教育體系下學校自身運營機制沒能解決的問題。但對于公益機構來說,有一套社會化的解決辦法,那就是依靠大量志愿者在一年的40個教學周里不間斷提供服務?!拔憽卑l起機構“新公民計劃”副總干事岳毅樺,在“一席”演講中說:“我們采取的就是最直接、最麻煩、甚至看起來最笨的方式——捐人,而且是持續地、沒有終點地捐人”。這的確是一個非常麻煩的方式:如果一位志愿者在預定的值班日期請假,又沒有其他志愿者替班,就意味著孩子們對這一周開館的期待化為了泡影。如果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圖書館就會再次“沉睡”。以往的一些民辦學校圖書館也是如此,盡管擁有質量尚可的童書,卻因為常年無人管理而蒙上厚厚的灰塵、甚至發霉破爛。
“微瀾”團隊將大部分精力都用于開發和維護圖書館志愿者服務體系。分館理事會是他們的創新機制,這讓熱愛圖書館服務的志愿者有了歸宿感和擁有感,而不是被動和機械的提供服務的局外人。分館理事在參與程度較深的“館東”之中選舉產生,負責該分館的日常運營、籌款、培訓館員和組織閱讀活動等所有工作?!拔憽笨傪^工作團隊則為各分館理事會提供服務和支持,當然也包括調解理事會成員之間的分歧,有時候是因為圖書館運營理念不一致,有時候是理事會和校方溝通出現問題等?!拔憽背兄Z,各分館理事們提出的任何問題,團隊將在72小時內答復和解決。他們的日常工作大部分都頻繁往返于幾十個分館理事會群、分館工作微信群、各城市的志愿者群,答疑、協調和組織討論。
“讓每個人的少年時代都有一個圖書館”,這是左樵的人生夢想。他一直記得小時候反復看一本被老鼠啃得只剩半本的《神秘島》的興奮心情,閱讀為自己的童年時代帶來無比美妙的體驗,運營“微瀾”讓他夢想成真,感覺自己就像在將一個荒島變成樂園。提到那些不可思議地將“微瀾”當做自己的事業去服務的志愿者,左樵興奮地說:“我在設計微瀾圖書館之初,就知道一定會有這樣的人,那些將‘開一間自己的圖書館’當做人生夙愿的人!我們只要將圖書館建在那里,孩子們就會去到那里,因為對圖書和閱讀的熱愛,志愿者也會最終走到那里,這是一個必然發生的過程”。
“閱讀是把書這種商品變成知識的過程”
小雅便是這樣一位對圖書和閱讀有著執著熱愛的志愿者。她出身于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從小受到良好的閱讀訓練,涉獵非常廣泛,感到自己的人生因此受益頗深。她對閱讀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閱讀是把書這種商品變成知識的過程”,她認為書不會自動為人帶來知識和思想,需要通過真正的閱讀,學習才能發生。因此她不僅自己組織讀書會,迄今已經為很多孩子的父母們組織了100多期讀書會,還一直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圖書館,分享自己的閱讀經驗。在她報名成為“微瀾”志愿者后,便主動請纓擔任分館館長,她對這個分館的運營傾注了很多她對閱讀價值的思考。
“微瀾”一般對分館的要求是至少每周開館一次,小雅和她的理事會伙伴通過積極運營和協調維護所在分館的館員,嘗試了一周從一次開館增加到三次、四次,當學校要求初中生周六也要在校上課時,甚至嘗試一周開足六次。她非常支持學校的這個規定,因為她曾在一個國外研究報告中看到,在低收入社區,學生在校時間越長,其學業表現將會更好。經過一年多的嘗試,只要沒有因為疫情封校,現在她的學校圖書館都會維持在每周開館三四次的頻率。
在第一次和小雅見面的時候,她便打開《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文件,逐字逐句朗讀國家制定的閱讀能力標準,說“可是,一學年共40個教學周,即便我們能做到每周開館一次,按照我們的規定,每個學生每次能借兩本,這樣他們一年也最多只能看80本書,這個閱讀量根本達不到國家標準!更不用說低年級孩子沒有自主閱讀能力,需要成人陪伴閱讀,但是他們的父母很少能夠做到”。
從今年開始,小雅開始嘗試為學生們開閱讀課,并鼓勵其他志愿者都成為閱讀老師。本來她計劃每周為志愿者做一次閱讀課培訓,但因為廣州疫情吃緊,學校開始封校管理,志愿者閱讀課計劃在新學期的第二周便戛然而止。
小雅服務的微瀾圖書館課間,孩子們在館內閱讀(微瀾圖書館供圖)
因為曾經多年的銷售成功經驗,小雅為自己設立的目標是“每一位合格的圖書館管理員都是知識的推銷員”。在這種激情的驅使下,她將自己當做“微瀾”的一份子, 積極推動了“微瀾”對“圖書組”進行升級。她認為“微瀾”應該有自己的書單,甚至在圖書館應該有一個“微瀾圖書角”,可以起到示范作用。
小雅準備在自己積累更多的志愿者經驗和搜集更多數據后,有一天能為“微瀾”的運營提供更合理化的運營建議。比如,她覺得應該在每次開館前,對在校學生閱讀習慣和閱讀能力進行評估,然后在圖書館運營一段時間后,再進行一次同樣的評估,這樣不僅能為項目改進提供參考,同時這些信息還能作為重要的籌款素材。最重要的是,她認為這些應該有規范的流程向所有新開的分館推廣。
她尤其關注如何能吸引更多的志愿者加入、如何激勵他們持續服務。經過近兩年的觀察,她有了一些和“微瀾”不同的想法:借書還書這種機械操作是一臺機器就能做到的事情,這讓很多新加入的志愿者感到很受挫,難以調動志愿者的積極性。她再次說,志愿者都應該是“知識的推銷員”,用自己的閱讀熱情和專業閱讀技能,去影響孩子們的閱讀行為,讓他們從小就養成良好的閱讀習慣,培養合格的閱讀能力,成為終生的自主學習者。
為流動兒童開拓社區閱讀空間,影響他們身邊最重要的人
除了學校,社區當然是流動兒童居最重要的生活和學習場所。他們大多居住在城市邊緣的城中村地帶,區域內聚集著大量的加工廠和倉庫。很多時候,孩子們就在路邊的小攤販檔口寫作業,道路兩邊玩耍。這些地方的住宅建筑都很密集,內部空間狹小,家里也很難有適合閱讀和學習的地方。廣州市微笑公益服務中心便是致力于在社區里為孩子們開一個實實在在的“微笑圖書館”——這里不僅僅是圖書館,還是孩子們不上學時候的活動空間。
“微笑圖書館”這個項目最早是她從上海的朋友那里引進到廣州的,但兩個城市的情況不太一樣,因此項目運營方式也完全不一樣。上海市政府對流動兒童有較高的教育財政補貼,一般是公益組織通過政府采購來開展工作,因為有政策支持,志愿者也非常容易招募,多是兼職的年輕人,但他們的工作也主要是完成政府下達的目標。相比之下,廣州是容納流動人口最多的城市,現存的城中村數量也最多,財政支持難以全面覆蓋這個群體。因此,盡管資源不如上海那么豐富,廣州市微笑公益服務中心(以下簡稱“廣州微笑”)卻可以相對自主的方式來開展項目。
王雪梅是“廣州微笑”的負責人。她想推動的,是將城中村的圖書館作為一個承載空間,真正去影響流動兒童身邊最重要的人,也就是他們的父母和老師。她認為要首先激發這些成年人的閱讀意識和持續的閱讀興趣,并具備專業的閱讀能力,才能為孩子們提供更好的閱讀陪伴。畢竟只有通過這些真正長期陪伴孩子的人,才能影響更多的孩子。
志愿者在微笑圖書館給孩子們講授繪畫課程(微笑圖書館供圖)
有研究表明,兒童的閱讀習慣和閱讀量受到家庭和家長的影響非常大,尤其是低年級兒童閱讀的家長陪伴,這一影響則更為顯著。例如,當家長年閱讀量在5本以上時,兒童就更傾向于閱讀更多書籍,而當家長年閱讀量在15本以上時,其中近一半的家庭兒童年閱讀量在100本以上。這個研究結果來自深圳市在2017年發布的全國首份城市《流動兒童家庭親子閱讀狀況調研報告》,這是針對該群體閱讀現狀的一個非常難得和較為全面的報告。通過對16524份家庭親子閱讀數據分析發現,社會公共服務方面,深圳市流動兒童家庭周邊的公共圖書館資源僅37.6%,而超過90%的流動家庭幾乎不使用公共圖書館資源;家庭支持方面,流動兒童的閱讀量家庭有44.2%沒有任何形式的書架,在低年級兒童中(三年級及以下),流動兒童每年閱讀20本以下的占比為64.2%(戶籍兒童每年閱讀20本以下的占比為40.2%,兩個占比相差24%),流動兒童家庭年收入低于10萬元的占到61.2%,家長中高中及以下學歷占比為80%。
雖然對流動兒童的家長和老師開展工作非常重要,但這也正是項目難點所在。這些孩子們的父母多是在城市里從事產業工人、或外賣快遞、家政保潔、保安、賣菜和小攤販等生計,這是維持一個城市正常運轉的一部分,但也是收入低、工作時間長的這類非正式工作。他們的老師都來自民辦學校,因為資源短缺,學校不得不盡量少招聘教師而節省人員開支,很多老師都是一人帶好幾門課,王雪梅介紹,這些老師僅教學時長就達到每周25小時以上,但收入比公立學校老師低很多。
為了讓家長和老師愿意花時間來參加微笑圖書館的培訓,并能接受和理解課程內容,機構投入最多精力的工作是招募閱讀領域的專業志愿者,通過專業閱讀機構選擇適合孩子閱讀的高質量童書,除了為孩子們舉辦讀書會和陪伴閱讀,更多的是定位為專業活動和培訓,比如定期舉辦“成人讀童書”讀書會、為家長和民辦學校老師開展閱讀培訓活動和工作坊。同時,他們為開展合作的學校班級提供借閱圖書,為這些老師培訓如何管理圖書角、并教學生們如何閱讀。
王雪梅對“流動兒童”這個叫法不太能接受,“這些孩子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樣可愛,每個孩子也都很有個性。這一點志愿者們都深有體會,一旦他們和孩子們建立了感情聯結,孩子們就會給他們有很好的情感反饋。我們稱他們為‘流動兒童’不是為了將他們和別的孩子區分,而是因為他們的壓力太大了,資源太少了”,說到這里,王雪梅的眼眶立刻就紅了,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截至今年4月10日,廣州各城中村已建立了13個微笑圖書室,“廣州微笑”在203個班級開展了微笑閱讀服務,借閱圖書總量超過16000冊,服務14歲以下流動兒童超過8000名。
閱讀是讓孩子們了解和融入社區的橋梁
廣東省千禾社區公益基金會(以下簡稱“千禾”)是一個專注于社區發展的公益機構,城中村是他們重點工作場所。這些地方生活著很多跟隨打工父母進城的流動兒童,“千禾”關心他們的教育公平問題,希望為他們提供高質量的陪伴和教育活動,彌補家庭陪伴不足,幫助他們融入社區和提升他們的社會情感能力。
“千禾”發現,閱讀項目是非常容易將孩子們和自己所生活的社區連結在一起的方式。2020年4月23日的“世界閱讀日”,“千禾”第一次發起了“橙汁書袋”活動,這是一個在本社區招募志愿者小組,為鄰里的孩子讀故事的活動。這些報名并選拔上的志愿者會配備橙汁書袋,其中包含3本精選的正版兒童讀物,參加“千禾”組織的線上培訓、微課和經驗分享活動,掌握了如何開展社區故事會的技能后,他們回到自己所在社區,為孩子們講繪本故事。由于流動兒童的父母們經常要工作到很晚,父母很少能陪伴他們學習和玩耍,因此這種社區陪伴閱讀的方式,不僅彌補了孩子們家庭陪伴的不足,而且讓孩子們認識自己所生活社區的鄰里,融入到社區的生活。
廣州番禺城中村夜攤里的橙汁書袋故事會(千禾基金會供圖)
千禾還開發了另一個閱讀和實踐相結合的活動:“菜市場經濟學”。志愿者經由專業導師開發的課程培訓后,首先會帶領孩子們閱讀四本經典繪本,包括《荷花鎮的早市》、《我絕對不吃西紅柿》、《第一次上街買東西》和《市場街的最后一站》,先從書本上學習如何在菜市場買菜、認識當季食物、了解價格和錢幣,還可以了解菜市場的人際互動和工作人員分工。然后,志愿者會帶著孩子們走進本地社區的菜市場,對照書本上的知識,看看現實中的時令蔬菜瓜果,親身認真觀察菜販們如何吆喝和招攬顧客,而買菜的人又如何討價還價。
實際上,閱讀貫穿在千禾的很多社區發展項目中。他們在城中村建起的社區公共空間“小禾的家”,也用精美的繪本和圖書,將孩子、孩子的父母、他們的朋友,吸引到一起,在這個共同的空間里實現家庭互助教育、家長互助成長。
閱讀永無止境,公益解決方案還需更多政策和社會支持
公益機構的使命往往是服務那些資源更為匱乏的群體,然而,公益機構自身也常常處于資源不足的狀態。
籌款不足總是首要的問題。左樵負責各地“微瀾”分館的運營,他對各館的圖書和日常運營費用在眾籌平臺的表現基本滿意,但對于魏佳羽來說,這遠遠不夠。魏佳羽是“新公民計劃”總干事,作為機構負責人,他需要考慮團隊的穩定長遠發展。讓他發愁的是,團隊工作人員經費往往是捐贈人難以理解的部分,而這一部分是這個項目得以持續運轉的核心。很多捐贈人或者公眾,能夠理解一個公益項目中具體的活動支出、物料支出、一個掛著捐贈銅牌的圖書館拔地而起,或者是一排排擺放在書架上的新書,但閱讀陪伴項目的實體成本較低,大量工作體現在人對人的服務上。相比之下,各分館的籌款相對容易推進,原因之一是圖書和開館是容易被捐贈人看見的事情,且這兩部分所需經費相對有限。然而這些部分得以被看見,背后是整個團隊對于選好書和圖書系統管理的殫精竭慮,以及為了確保由志愿者維系的“免費服務”得以運轉而付出的巨大管理和溝通努力。魏佳雨說,“很多時候我們的工作就是在微信群里處理各種事務、回復各種意見。但我們如何將這些工作量拆分到各個分館中、讓捐贈人明白這才是分館得以順利運營的最重要的工作呢?”而左樵認為,產生捐贈盲區的原因還在于,捐贈者期待捐贈的“公益項目”,是那種有明確的項目開始和結束時間、并能對結項成果進行明確描述,然而對于“微瀾”來說,圖書館一直能開門就是他們的項目成果,而這是一件沒有止境、沒有終點的事情。
除了資金以外,志愿者是這類公益項目的另一項最為重要的資源。實際上“微瀾”的志愿者總是處于不足的狀態。為了減少流失率,左樵發揮了他的編程所長,為報名的志愿者設計了一套非常復雜的題庫,每次考試在題庫里隨機抽取,有單選題也有多選題,總分超過80分才算通過考核第一關。但這在“微瀾”團隊內部一直有分歧的,他們不得不在招募更多的志愿者和通過嚴格的篩選機制控制志愿者流失率之間,做出艱難的平衡。
對于王雪梅來說,捐款資源有限,可能更多的是因為資源開發方面的工作還很少涉及。微笑圖書室為當地社區提供的是一種公共服務,社區和街道往往給予很多好評,對于日常工作也是支持態度,但是這種支持一直還沒發展到資金資源的支持。微笑圖書室的場租,也是王雪梅完全按照市場價租借使用的。她將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了項目的實際運營和管理中,正因如此,由于項目實施的專業和落到實處,獲得多方面的認可和很多外部合作。但即便是和市級圖書館開展了長期合作,她考慮得更多的仍是項目本身如何更富成效,如何在既有合作中拓展資助關系,如何推進資源開發工作,卻一直還沒有真正提上日程。
這兩年,新冠疫情也為閱讀類項目帶來了極大的挑戰。陪伴閱讀是對人本身開展服務,但因為疫情封控,活動常常轉為線上,失去了只有通過面對面才能建立的情感聯結,這讓項目效果大打折扣。微笑圖書室將自己最有優勢的家長和老師的培訓項目一再削減。而學生因為經常要求居家線上課,考慮他們長時間面對電子屏幕的不利影響,他們對孩子的閱讀服務也不得不大量減少?!拔憽币惨驗橐咔橹袑W校常常封校,志愿者不能規律的安排進校服務,而讓志愿服務的熱情慢慢變得倦怠,這讓管理團隊為了維護志愿者系統而付出的很多努力付之東流?!扒Ш獭钡纳鐓^教育高級項目經理梁海榮介紹,疫情對他們的活動影響非常大?!俺戎瓡被顒訂雍蠓浅J苤驹刚吆秃⒆拥臍g迎,每個月都能舉辦100多場。在今年2月份疫情較為平穩期間就舉辦了141場,然而但3月份疫情吃緊,活動立刻減少到只有38場,這些還都是沒有什么疫情的粵西北城市貢獻的數據。
疫情對這些閱讀項目的影響背后,是流動兒童所面臨的更大困境。他們本來非常依賴這些社會支持來彌補家庭陪伴和學校資源的缺失,現在疫情之下,他們往往家庭中沒有合適的用于網課的電子設備,居住環境不好,而使得在居家線上課中處于更大的劣勢,與此同時,變得更加稀少的社會支持,將他們與其他資源更豐富的孩子之間,拉開更大差距。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2020年全國流動人口為3.76億,據此估算,流動人口子女規模超過1.3億,超過中國兒童總數的40%。2020年義務教育階段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規模已達到1430萬,同時,規模巨大的農村留守兒童隨時可能加入到城市流動兒童的隊伍中。這個龐大的群體所面臨的困境,需要得到政策和公眾的更多關注。國際閱讀日這樣日子提醒我們,當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終生閱讀對一個人的終生自主學習具有多么重要的意義、閱讀應從孩子開始,我們更應該關心,流動兒童也應得到更好的閱讀環境。
(夏夢亭對本文亦有貢獻)
網絡編輯: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