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預防認知外的中老年人

如何面向不同人群“量身定制”不同的宣教方式，通過多渠道多媒體的手段提升中老年人群對疫苗接種的關注，仍是留待社會各界共同解決的新課題。

直到醫生開出住院單，程培生才意識到這次“感冒”來勢洶洶，與以往不同。據他自己描述，最開始那不過是普通的著涼，“打了幾個噴嚏，過了幾天就開始氣喘、咳嗽”。

類似的“感冒”癥狀在程培生步入老年以后時有發生，所幸都不嚴重，也因此讓他放松了警惕?！叭死狭四挠胁簧〉?，”他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還是運動量不夠，多鍛煉鍛煉身體就行了?！?/p>

和程培生持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在少數。隨著年齡的增長，免疫系統機能的下降不可避免，中老年人群也一向是感染性疾病的高發群體：流感、肺炎球菌肺炎及帶狀皰疹等疾病極易趁虛而入，但顯然不是每一次都能幸運“過關”。正如這一次把程培生送進ICU的流感，部分情況下感染性疾病會引發嚴重的并發癥和后遺癥，拉低患者的養老生活質量?！板憻捝眢w”顯然不是能夠抵御疾病的萬全之策。

中老年人往往在矛盾中徘徊。一方面，他們擔憂因感染性疾病引發并發癥，尤其是自身已患有心腦血管疾病、糖尿病等慢性病的人群，更擔心基礎病加重；但另一方面，他們對感染性疾病的預防認知仍存在相當多的誤區和盲點。

健康觀念的修正和認知的重建，是任重而道遠的過程。

【活了62年，才知道“感冒”也這么危險】

2018年1月，嘉興的李醫生意識到，這一年的流感十分嚴重，僅開年短短一個月，他所在的呼吸科就已經出現6名重癥患者。眼下他最棘手的病人是62歲的程培生，半個月前因感冒引起的高燒不退來醫院就診，復診兩次后情況未有好轉，甚至出現了嚴重的病毒性肺炎，不得不住院治療。

根據國家衛健委發布的數據，2018年僅前兩個月，流感致死的人數就已達106人，約等于前兩年全年的總和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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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人們大多認為流感就是感冒：“去醫院看病也是一周，自己在家吃點藥也是一周”。程培生起初也是抱著這樣的心理而沒有去醫院治療，想自己在家里痊愈，直到5天后的夜里高燒40攝氏度，咳嗽不止，甚至出現了短時暈厥。

讓“流感”走進大眾視野的是當年2月一篇在網絡上引發軒然大波的文章。在這篇文章里，作者用2.6萬字克制而沉痛地敘述了岳父從流感到肺炎、從門診到ICU，最終不治身故的過程。人們在震驚之余不得不重新了解“流感”。實際上，輕癥流感的確常與普通感冒癥狀類似，但重癥病例則可出現病毒性肺炎、繼發細菌性肺炎、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休克等多種并發癥?！半S著年齡的增長，人體的免疫力逐漸下降，且常合并一種或多種慢性病，罹患感染性疾病的風險顯著增加?！敝腥A預防醫學會副會長、秘書長馮子健介紹。

“活了62年，第一次知道感冒也這么危險！”程培生感慨，“其實流感不是感冒！”

4月24日，為提升大眾對中老年人群常見感染性疾病預防的認知度、緊迫感和行動力，呼吁大眾關注中老年感染性疾病的預防，南方周末發布了《中國中老年常見感染性疾病預防行動倡議暨認知調研》（以下簡稱“調研”）。

調研數據顯示，相較平均水平，中老年人群對常見感染性疾病的認知和預防認知較低。在中老年常見感染性疾病中，帶狀皰疹幾乎成為受訪者認知率最低的疾病，其盲區更甚于流感。

2021年末，70歲高齡的杜安順因腿部發作燒灼性疼痛并伴隨水皰，至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皮膚科就醫，很快被診斷為帶狀皰疹，但他的第一反應是質疑：“帶狀皰疹不是長在腰上的嗎？長在腿上也是帶狀皰疹？”

民間把帶狀皰疹叫做“纏腰龍”，很多老人之間流傳這樣的說法：（皰疹）纏一圈的話，這個人就死了。有很多土法據說可以治療“纏腰龍”，譬如針刺、艾灸、拔罐……你不難在濃重的艾灸青煙里看到像杜安順一樣的老人。然而這些也正是貽誤患者就醫時間、導致嚴重后遺癥的重要原因之一。

事實上，帶狀皰疹由潛伏于體內的水痘—帶狀皰疹病毒引發，當免疫力足夠強的時候，免疫系統可以抑制這種病毒。但當免疫功能下降，就會出現病毒繁殖擴增、破壞神經和皮膚，引發皮膚疼痛和皮疹。在因年齡而導致人體免疫機能下降的客觀情況下，50歲及以上人群毫無疑問是帶狀皰疹的高發群體。

研究表明，50歲及以上人群的水痘-帶狀皰疹病毒攜帶率高達99.5%²，然而調研結果顯示，這一高危人群里，高達84%的受訪者不認為或不確定自己體內有水痘-帶狀皰疹病毒，這一比例顯著高于其他年齡層。中老年人群顯然低估了自己所處年齡段的患病風險。

一方面是幾乎潛伏在每個中老年人體內的隨機炸彈，另一方面則是人們防控意識的淡薄和診療知識的誤區，很多患者直到親歷病痛才后悔走了彎路，關于感染性疾病的科普工作仍需久久為功。

【永遠有一支“槍”頂著我的腦門】

未親歷過病痛的人們往往低估疾病的影響。以帶狀皰疹為例，調研結果顯示，50歲以上人群對患病特別疼、長期疼、反復疼的認知顯著低于其他年齡層。一旦發病，其疼痛遠超正常人能夠忍受的限度，在病情最嚴重的階段，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常常致人無法睡眠。

73歲的黃麗蓮曾在疼痛中煎熬了半年時間，從農村小診所拔罐、針刺，再輾轉到北京就醫，家人一路上帶著她看了五家醫院。

“從北看到南，看得我們家屬心理都崩潰了，”黃麗蓮的兒子回顧這半年的求醫歷程時感慨，“她24小時疼得睡不著覺，家屬也24小時跟著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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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醫師協會全科醫師分會會長杜雪平介紹，“帶狀皰疹相關性疼痛可貫穿疾病始終，30%-50%帶狀皰疹后神經痛患者疼痛時間超過1年，部分可達10年?！?/p>

北京中日友好醫院也接診過一位長年受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折磨的老年患者。多年的疼痛使他必須借助拐杖才能行走?！坝肋h有一支‘槍’頂著我的腦門，就是我得帶狀皰疹的這個腦門，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人扣扳機打我一‘槍’?！彼帽弧皹尶凇彼竵硇稳輲畎捳畹陌Y狀，疼痛無規律地發作，令人頭疼欲裂，“我能感到子彈從眉睫進去，從后腦勺出來”。

“痛起來我就嗷嗷喊，不能吃飯，也不能睡覺，白天黑夜地喊?！秉S麗蓮回憶。半年前她還能自己下地種紅薯和小花生，如今只能臥床療養，生活處處需要家人照顧。在漫長的疼痛折磨中，她的體重從136斤掉到了106斤。

程培生最終還是從這一波流感里幸存，但留下了不可逆的肺纖維化后遺癥。他是在2018年3月份才第一次讀到那篇《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也第一次聽說原來還可以打疫苗來預防流感。

與其患病后尋找診療方法，預防是更加合理的對抗手段。在調研中，當問及對中老年常見感染性疾病的預防，有92%的受訪者認為，鍛煉身體、強健體魄是最有效的方式。然而感染性疾病的防控并非靠一己之力就能做到。實際上，中老年常見的三大感染性疾?。鞲?、肺炎球菌肺炎、帶狀皰疹）目前均有對應的疫苗可接種預防。在免疫機能老化不可逆的客觀事實下，注射疫苗可以有效降低患病幾率，尤其對于已患有糖尿病、高血壓等基礎性疾病的中老年易感染人群而言，接種疫苗至關重要。

但根據調研數據，50歲以上受訪者對此三類疫苗的認知低于平均水平。有33%沒有接種過三大疫苗（帶狀皰疹疫苗、流感疫苗、肺炎球菌肺炎疫苗）中的任意一種，更有6%的人群認為不需要接種疫苗來預防此類疾病。

【防線，拉起在疾病來臨之前】

身體免疫機能低下和普遍患有基礎病癥的客觀情況下，一旦患病，大概率造成嚴重的并發癥，不但危及患者生命，也為家人帶來巨大的精神和經濟負擔。因此，醫學界持續呼吁中老年人群及早加強感染性疾病疫苗接種。隨著我國老齡化趨勢的顯現，“健康老齡化”被寫入國策?！丁笆奈濉苯】道淆g化規劃》就提出了穩步提升老年人健康水平、利用醫藥保健提前預防疾病的要求。

然而，“前置預防”的思想要深入人心，還有很長的路要探。親身經歷過病痛才“后悔”沒有早打疫苗的人比比皆是。南方周末副總經理、南方周末研究院副院長兼秘書長孟登科看到了調研數據中一個耐人尋味的結果：“相比提前主動預防，親歷病痛的中老年，如果可以重新選擇，超過60%愿意在疾病發生前主動接種疫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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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歷了半年的艱辛求醫后，黃麗蓮最終采用了鎮痛泵幫助減緩帶狀皰疹后神經疼痛?！霸蹅兛傆幸粋€誤區，覺得老年人的病，防不勝防，做好均衡飲食勞逸結合就好。以前還沒有想到病會像我母親這么難治?！秉S麗蓮的兒子在陪同母親輾轉幾座城市后，說起來母親的病痛總是連連感嘆。

為了讓預防意識覆蓋更廣泛，社會各界都在努力。4月25日是全國預防接種日，今年的關注焦點集中在中老年人群，國家提出了“及時接種疫苗”的呼吁。在發布會上，中國老年保健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俞華表示：“《健康中國2030》指出，堅持預防為主，減少疾病發生。我們需盡快提升國民對中老年人群常見感染性疾病預防的認知度、緊迫感和行動力?！?/p>

近年來在感染病防治疫苗的研發領域，各大藥企也不斷創新，旨在守護中老年人群健康，提高養老生活質量，這也是在中國老齡化社會加速的大背景下疫苗的關鍵意義和價值。發布會中，葛蘭素史克副總裁、中國疫苗業務負責人馮碧霞表示：“GSK在全球擁有超過20種疫苗，惠及160多個國家。GSK中國已連續3年在全國預防接種日參與見證了疾病預防和疫苗認知科普宣教活動，一步步支持推進常見感染性疾病預防從全國下沉到社區、從認知到行動的進程?！?/p>

而正如調研結果所顯示，大眾了解疾病預防相關知識的主要渠道是新媒體平臺和醫務人員，如何面向不同人群“量身定制”不同的宣教方式，通過多渠道多媒體的手段提升中老年人群對疫苗接種的關注，仍是留待社會各界共同解決的新課題。

（應受訪者要求，程培生、杜安順、黃麗蓮為化名）

參考資料：

1.疾病預防控制局2018年1月、2月全國法定傳染病疫情概況

http://www.nhc.gov.cn/jkj/s6873/201802/4a469b9e02a642d08cc33e855fe134a5.shtml

http://www.nhc.gov.cn/jkj/s3578/201803/e07e57169d544fd09337b569738aa594.shtml

2.KILGOREPE,KRUSZON‐MORAND,SEWARDJF,etal.VaricellainAmericansfromNHANESIII:implicationsforcontrolthroughroutineimmunization[J].2003,70(S1):S111-S8.

點擊閱讀完整版《中老年常見感染性疾病預防認知調研報告暨預防行動倡議》

http://irm.infzm.com/2022/pdf/04/Middle-aged_and_Elderly_Awareness_Survey.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