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翻譯家楊武能:“自滿自足,就是我最大的敵人”

“大家把我比作傅雷,我感到很榮幸。但我要說,我不是傅雷,也成不了傅雷,我是巴蜀譯翁,我要超過傅雷?!?br />
歌德幾乎成了楊武能人生的重要參照系,他一以貫之的翻譯信條是,只譯經典,歌德是中心的中心。

(本文首發于2022年5月19日《南方周末》)

發自:重慶

責任編輯:李慕琰 助理編輯 溫翠玲

年過八旬后,楊武能開始使用筆名“巴蜀譯翁”。比起外界稱呼的翻譯家,他更青睞這個筆名,其中蘊含著他的故園情懷。 (受訪者供圖/圖)

邁進人生的第83個年頭,翻譯家楊武能的視力日漸退化了。他的陣地從紙張退到電腦屏幕,“現在電腦都不行了”,媒體發來的采訪函,得在電腦上把字體放得很大。干了六十多年的翻譯暫時擱置在一邊,“要翻的我都翻了”,那些覺得不錯、沒有去翻的,都交予后來人。

這位1930年代出生的資深譯者和多數同輩人共享著類似的命運起伏:經歷過解放前的混亂與動蕩、動亂時期的苦悶與沉寂,又在“文革”后迎來譯作與雄心的迅速爆發。他幾乎一生都保持著作為譯者的“驕傲”——只翻譯德語文學里的經典,只關注最一流的作家。

《浮士德》《魔山》足夠難、有挑戰性,也足夠經典。別人介紹他是《少年維特的煩惱》譯者,他會不高興?!啊毒S特》只是一本小冊子而已?!敝碓犓绱嗽u價。

“《浮士德》才寫透了人的一生?!钡聡膶W重視哲理與思辨,常把一個人的精神一劈兩半,因而有了《浮士德》里浮士德與靡非斯托的對立。他翻譯的另一部小說,黑塞的《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同樣把人劃成兩個極端。納爾齊斯代表理性、學者型的“父性的人”,歌爾德蒙則是感性的、藝術家型的“母性的人”。

捕捉楊武能身上納爾齊斯的一面,并不難,與他不甚相熟的學人形容他“訥于言”“待人接物態度謙和”。女兒楊悅也說,父親某些層面必然是理性的——能翻譯完《浮士德》這本大書的人,怎么會不理性呢?但總體上看,他是個性情中人,一個歌爾德蒙那樣的人。在2022年年初播出的紀錄片《但是還有書籍2》里,這位走路略有蹣跚的翻譯家,面對鏡頭,臉上流露出某種率真,他說,走路就是要聽搖滾,不然走起來沒勁兒。

他的舟楫曾從長江渡劃到德國的萊茵河畔,人生過河入林,如今重新匯流到重慶渝中區的這間房子里。2015年,夫人王蔭祺去世后,他就一個人住在這里。女兒們遠在德國,日常起居交由生活助理龔阿姨照料。

年輕時,他對遠方充滿了思念——用德語講,是“Fernweh(對遠方的渴慕)”很強的那種人,在學校里,唱的是蘇聯歌曲《小路》,“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

現在,健康和睡眠成為需要打交道的新對象。一年兩次的家庭音樂會上,保留曲目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依稀聽得到,有人輕聲唱,多么幽靜的晚上?!被貞浤贻p時的心境,他說,曾經“對名利看得很重”,現在卻是“皆已淡泊了”。

歌德的《浮士德》從二十來歲寫到八十來歲,像個隱喻,他二十來歲沖上譯壇,如今也正到了擱筆的時候。對于《浮士德》一種流行的理解是,這部詩劇講的盡是人生的悲劇——通常情況下,人一旦有了金錢、權力、知識,走到其中一步就不再往上走了。但浮士德不是,他選擇繼續走下去,“最終得出結論,要為全人類,為廣大的人造福?!?/p>

楊武能也到了該考慮下一步的時候。83歲這年,他給自己的身體設下要求:深睡眠一個多小時,步行4000步。凌晨三四點鐘,他準時醒來?!跋胨?,睡不著了”。多出來的時間,他拿來想白天兩三天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最近想的是自己的譯翁書院該如何建設。不久前,中新社的記者來采訪,問他中西文化交流的下一個高潮何時到來。這位曾經不太重視理論的翻譯家突然轉變了思路,學術或許“可以發揮(比翻譯)更大的作用”。他不再把精力分給翻譯了。早上起來,他聽康震講一會蘇軾,為之后的講座做準備。

南方周末記者第一次到訪時,楊武能說,對于翻譯的往事,他不愿意再多談,然后專心地講解起譯翁書院的宏愿。他計劃在這間西學書院里,講授他的歌德學和比較文學研究。

他的頭發幾已全白,語速帶著老者特有的溫吞。但談起書院的計劃,很快又切換成高昂的調門?;仡欉^往人生,楊武能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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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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