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綠》被抄襲，舞蹈類作品如何界定侵權？

連日來，今年央視春晚大火的舞蹈詩劇《只此青綠》維權一事，引發了業內持續關注。

事件起因在5月22日，一條發布在浙江電視臺少兒頻道視頻號的舞蹈節目《雙香徑》，被指抄襲了《只此青綠》。

“（該視頻）幾乎是照搬，服化道、動作元素幾乎99%相似?！薄吨淮饲嗑G》編導周莉亞稱。她在視頻號留言提出了質疑，結果不到30分鐘就被刪除、拉黑。

隨著事件發酵，浙江電視臺少兒頻道于5月24日就此事發布了致歉聲明，并下架涉事視頻。

隨后，《只此青綠》出品方之一的中國東方演藝集團于25日發表聲明，已啟動對《只此青綠》的全面維權行動。

事實上，近年來針對舞蹈作品的侵權、維權事件并不少見?！吨淮饲嗑G》編導周莉亞與韓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她們編導的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漁光曲”片段、《杜甫》“麗人行”，此前也頻頻被抄襲。她們無奈地表示：“很多時候沒有辦法、沒有途徑去維權，這是非常麻煩的一件事情，過了也就過了?！?/p>

為何侵權時有發生、維權卻困難重重？該如何提升舞蹈界版權意識，讓創作環境更健康？這起事件也引發了業內的一系列探討。

舞蹈類作品如何界定是否侵權？

暨南大學知識產權研究院院長徐瑄告訴南方日報、南方+記者：“認定舞蹈作品抄襲與否，只要比對兩個作品是否‘實質性相似’?！?/p>

徐瑄認為，舞蹈作品有形、神兩種表達形式，法律只能保護舞蹈作品的“形”，即表達形式、人物形象、形體動作、道具等。因為舞蹈作品的“神”是蘊藏在舞者身上的精神，這是剽竊不了的?！氨热鐤|施效顰，東施怎么模仿西施也是有缺陷的?！?/p>

具體到《雙香徑》與《只此青綠》這兩個作品，徐瑄認為，“兩個舞蹈的服裝、道具、人物形象、動作、舞蹈節律都相似，雖然表達的主題思想不同，但演繹的都是宋代的仕女?！峨p香徑》僅是對仕女的發式做了一點改動，目測構成仕女人物及舞蹈實質性相似?！?/p>

此外，《雙香徑》的仕女形象與《只此青綠》仕女形象的“神”仍有較大差異。徐瑄說：“但讓消費者誤以為《雙香徑》是《只此青綠》原創的另一個創作，法律上就是《雙香徑》搭便車，構成對《只此青綠》原創的侵權?！?/p>

“事實上，只要尊重了原創并支付了許可費，就可以享有再創作自由?！毙飕u提醒道，《雙香徑》借用《只此青綠》的原創表達方式來演繹宋代仕女形象，符合藝術創作原則，但必須尊重《只此青綠》原創并向原創付費。

中國東方演藝集團也在聲明強調：“未經中國東方演藝集團書面許可，任何單位或個人不得以演出、拍攝廣告、制作宣傳用品、制作產品包裝等任何形式使用《只此青綠》相關舞蹈作品、美術作品、音樂作品和文字作品?！?/p>

現實：界定是否抄襲，有特定難點

近年來，文學、音樂等領域的維權事件并不鮮見。而大眾對于舞蹈作品的抄襲，則稍感陌生。

實際操作中，舞蹈作品維權工作具有復雜性和多樣性。業內專家認為，不同于其他藝術門類，舞蹈作品在“實質性相似”上的界定，有特有的難點。

2006年，國內發生首例舞蹈作品著作權侵權案件。戰友文工團原舞蹈編導茅迪芳稱，舞蹈《千手觀音》剽竊了由她創作的舞蹈《吉祥天女》。

《千手觀音》是大家熟悉的經典舞蹈作品，由張繼剛編舞、中國殘疾人藝術團演繹，曾在2005年央視春晚上驚艷四座，火遍全國。

此案最后以茅迪芳敗訴告終?！肚钟^音》創作團隊擺脫糾紛，保持了該作品的原創所有權。

而在此次版權糾紛案件中，法院首次確立了判斷舞蹈作品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的法律標準。

判決內容提到，“動作的比較應是兩個舞蹈連續性的可表達一定思想情感的完整動作的比較”，即非選擇畫面的靜止片段進行對比。

如同選擇兩部小說中的字、詞甚至筆畫進行對比一樣，據此并不能判斷作品的思想表達相同或相近似。被告辯護律師據此概括出“舞蹈比動不比靜”“舞蹈的創作在于動作與動作的連接”的判定規則。

《只此青綠》原創舞蹈動作“青綠腰”。

不過，此案之后，業內至今也尚無另一起類似的案件。專注知識產權等領域的法律類公眾號“周公觀娛”發文稱：“在本案之前，舞蹈作品的侵權案件大多是簡單的直接復制，判斷侵權與否一目了然；但兩個獨立舞蹈之間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或抄襲，無論在法學界還是舞蹈界，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實務界，均沒有一個判斷標準?！?/p>

呼吁：舞蹈界與法律界共同協作，打擊侵權行為

在舞蹈作品版權的注冊、保護方面，行業尚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這需要舞蹈界專家與法律專家的共同協作，探討出一條適用于舞蹈發展的權益保護之路。

舞蹈作品的相關侵權行為隱蔽性較高，部分舞蹈人本身法律意識淡薄，這都給取證搜證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導致有關維權工作一直舉步維艱。舞蹈界有關人士呼吁，這需要國內較成熟版權保護組織的關注和幫助，運用司法的力量來打擊這些不法行為。

春晚舞蹈《只此青綠》被抄襲，引發業內關注。

即便已是業內數一數二的編導，韓真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感慨：“每一次維權的過程都是復雜而漫長的，尤其是舞蹈方面的維權，創作者沒有那么多精力去慢慢弄?！?/p>

徐瑄表示：“希望《只此青綠》維權的事件，能夠提升舞蹈界的版權意識，形成尊重原創的文化習慣，完善原創版權的管理機制，激勵更多原創舞蹈作品的出現，促進文化產業繁榮?！?/p>

徐瑄建議，對于創作者，應提早將舞蹈作品進行版權登記；對于相關行業協會，可以成立一個專門管理舞蹈作品版權的集體管理組織，來管理舞蹈作品著作權的許可、授權和使用。

韓真也在采訪中呼吁，在舞蹈版權保護方面，需要有一兩個經典案例，來推動社會在認知上的進步，形成一種約束力，推動舞蹈創作環境更趨于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