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流失后,一個小島面臨的存續困境
對小值賀島來說,外來者是不是到來,到來多少,直接關乎著它的存續,于是島民們挖空了心思在想:用什么來吸引外來者?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發自:日本
責任編輯:楊靜茹
雜貨店老板在海邊做了個秋千
我拎著滿滿一袋芋頭、洋蔥、卷心菜走在山田阿姨后面——芋頭是我半小時前從地里挖出來的,還掛著泥土,洋蔥和卷心菜是山田先生使勁塞進去的,直到不留一絲縫隙——袋子很沉,兩三分鐘的路程中我不斷地換著手。其實從山田阿姨家到我居住的涼子阿姨家不過幾步路,但山田阿姨腿不太好,又故意放慢了腳步,看起來很珍惜和我的這段散步時光。她在涼子阿姨家的院子門口停下來,指著對面一戶人家道:“這房子空了好幾年了,晚上路過總是漆黑一片,有時候覺得真是寂寞?!蔽姨筋^看了一眼,一棵高大的常青樹枝葉雜亂,樹下野草瘋長,越過了倒塌的拉門一直長到房屋里面。
在這個名叫小值賀的南方離島上,眼前一幕是普遍現實的縮影:孩子們高中畢業便乘船離開島嶼,在城市里開始新的生活,他們最后一次回來,要么是把父母一并接走,要么是為父母舉辦葬禮,然后便永遠地離開小島。我在到來之前就被告知了這樣的現實:這個至2021年只剩下2200人居住的日本小島,在高齡化和少子化的沖擊下,人口仍以每年100人的速度減少著。
來到小值賀島是個計劃外的決定。我的五島列島旅行計劃之中,原本只有下五島和上五島兩個目的地,偶然有人告訴我:五島地區的民泊很有名。我在搜索“民泊”為何物的時候,發現了位于上五島北面、由漂浮在西海上的17個小島組成的小值賀町。小值賀島作為小值賀町最大的一個島嶼,面積也僅有12.22平方公里,這個抽象的數字代表什么呢?為了便于城市人理解,官方的說明是,它還不如東京的一個涉谷區的面積大。
小值賀島以民泊著稱,一個制作精美的當地觀光網站上解釋說,民泊不同于民宿,不是那種以經營為目的的住宿設施,而是真正住到當地人家里去,融入他們的家庭生活。漁業和農業是當地兩大主要產業,因此住進漁師家里,就要一起釣魚,住進農民家里,就要下地耕種。那個網站上還醒目地強調,小值賀島上保留著日本原始的風景,曾經被評選為“日本最美麗村莊”。
我打算把五島之旅的最后一夜留給小值賀島,便寫了封郵件給那個網站,表達了想要體驗一晚民泊的愿望。就這么認識了“松瀨小姐”。周六的早上,松瀨小姐收到我的郵件之后立刻給了回復,說這兩年因為新冠疫情,島上暫時停止了民泊業務,不過她可以幫我去問一問,看看有沒有民家愿意破例接收我。還有,她說,“如果你愿意一直留到周末,也許可以安排你參加島上的插秧活動?!?/span>
從上五島開往小值賀的船
體驗插秧?我求之不得。但就在我將旅途延長了四天、又和松瀨小姐往來了十幾封郵件之后,才體會到一切充滿變數。一天她告訴我,根據水稻育苗和天氣情況,插秧的時間或許會提前一周,但尚不確定。什么時候能確定?我急于調整行程表,她卻表示無能為力:“農業活動的交往對象是自然,無法靠人類的主觀意識決定日程,現階段只能觀察著情況,不到那個時候誰都說不好?!边€沒上島,我就被上了一堂自然課:看天吃飯,在島上恢復了它字面的意思。
“涼真家”擁有大大的庭院,種滿了花,看得出經過了精心打理,穿過庭院,涼子阿姨已經在玄關等我了。我在島上遇到的人們個個素面朝天、穿著隨意,涼子阿姨卻化著精致的妝容,笑吟吟地對我道:“抱歉,沒能過去接你,我早上剛去地里種了花生回來?!彼稽c兒也不像會種地的樣子,我想,她看上去是那種每天坐在咖啡館里喝下午茶的京都老太太。
午后的短暫時光里,我和涼子阿姨坐在這個家里能望見庭院的起居室榻榻米上說著話,房間中央有一個日式被爐,在4月末南方的春寒里仍通著電,散發出微微暖意。涼子阿姨示意我鉆進去,然后從冰箱里拿出她親手做的布丁和曲奇,她很擅長制作點心和縫紉——確實一點兒也不像種地的人。
涼子阿姨是小值賀島上最早加入民泊事業的人之一,15年前她的丈夫身體還很健康,從兩人的名字里各取一個字,便有了“涼真家”。涼子阿姨從柜子里拿出一大摞寫得滿滿的留言本給我看,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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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游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