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之舟離開膽小的人群丨雪萊辭世200周年
創作《普羅米修斯的解放》時,雪萊集練達的健談者、殘酷而縱情的抒情詩人和未來時代的預言家于一身,他將慶典和諷刺、深刻的理想主義和極度的懷疑主義、對真理的強烈感知與神秘的不可知論交織于這部恢宏的詩劇。
1820年,與 《普羅米修斯的解放》 共同結集出版的還有雪萊寫得最美也最富感染力和啟示性的一組頌詩,包括 《自由頌》 《西風頌》 和 《致云雀》。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責任編輯:雨僧
“我用詩歌所呼喚的宇宙之靈氣/降臨到我了;我的精神之舟飄搖,/遠遠離開海岸,離開膽小的人群——/試問:他們的船怎敢去迎受風暴?/我看見龐大的陸地和天空分裂了!/我在黯黑中,恐懼地,遠遠飄流;/而這時,阿童尼的靈魂,燦爛地/穿射過天庭的內幕,明如星斗,/正從那不朽之靈的居處向我招手?!?/span>
1821年,年僅26歲的濟慈因患肺病死于羅馬,清囀的“夜鶯”被厄運扯斷了歌喉,他精神上的兄長雪萊,那只在“西風”中振翅的“云雀”,為之唱出了一個詩人向另一個詩人獻上的最美安魂曲《阿多童》(又譯《阿多尼》)。
雪萊寫下這首長詩,既是對濟慈的悼念,又似給自己的挽歌。詩作結尾,悲欣交集的詩人泣告:廣袤的大地和渾圓的天空分裂了!他將自己交付給暴風驟雨,動情地回望了一眼岸上被他拋棄的顫栗不已的人群……
雪萊仿佛對死亡早有預感。這首悼詩寫成后不久,1822年7月8日,他和友人愛德華·威廉姆斯自駕的雙桅帆船“愛麗兒”(莎翁名劇《暴風雨》中的小精靈)號遭遇覆舟風暴,船上3人殞身大海,雪萊時年不滿30周歲。
海難發生前,當地一位意大利船長自稱看到了“愛麗兒”號,見他們再也無力和驚濤駭浪抗爭,他讓他們上自己的船,卻聽到雪萊尖厲的聲音明確地回答“不!”。巨浪如山高,打在小艇上,但它竟還掛著滿帆。一名水手用喇叭喊道:“看在上帝分上,你們不愿上船,那就收起船帆,不然就完蛋了!”威廉姆斯拼命要將船帆降下,雪萊斗氣似的抓住他的胳膊。就這樣,“愛麗兒”號駛入拉斯佩齊亞海灣時,迎著狂風暴雨,依然掛著滿帆……
暴風雨過后10天,雪萊的尸體被沖上海灘,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胳膊和臉部已被魚類咬得滿是鱗傷,人們在殘骸的上衣口袋里找到對折放入的濟慈詩作——雪萊像是因為風暴突襲中止閱讀,匆促間將它塞進兜里。雪萊的友人特里勞尼遵照當地防疫法規,將他的遺體暫埋于沙土,撒上生石灰。
雪萊的死訊傳到英國。8月4日(原是詩人30歲生日),《考察者》首次登載了他的訃告;次日傍晚,《信使報》刊發了一篇文章,開頭寫道:“瀆神詩人雪萊溺亡,現在他知道是否有上帝了?!?/span>
8月18日,雪萊的遺體被掘出,拜倫急急趕來,像阿喀琉斯對帕特洛克羅斯一樣,在南方海邊為“戰友”點燃了焚化的柴堆??釤犰拍康娜展庀?,熊熊燃燒的烈火灼得空氣也顫動起來,雪萊的詩魂化入了意大利的碧霄云天。
焚燒近3小時,但雪萊那顆巨大的心臟還沒化盡。特里勞尼把手探入烈焰搶出詩人的心臟遺骸,裝入骨灰匣中?;鸹戤?,拜倫解衣躍入海中,向泊在海灣深處的“玻利瓦爾”號游去……他與特里勞尼后來駕著這艘船去了希臘。經過艱苦幻滅的數月,拜倫訓練了一支私人武裝,力圖將兄弟情誼注入這群歐洲自由斗士的心中,但最終在邁索隆吉感染沼澤熱。1824年4月,雪萊歿后不到兩年,拜倫死于一場高燒。
“天才的預言家雪萊,和滿腔熱情的、辛辣地諷刺現社會的拜倫,他們的讀者大多數是工人”,恩格斯曾在著作中如許介紹英國19世紀詩壇的這對“雙子星座”,馬克思則稱雪萊是“徹頭徹尾的革命家”?!豆伯a黨宣言》開篇提到的“幽靈”形象,源自雪萊詩作《1819年的英國》結尾:“這一切全都是墳墓,從中會有幽靈奮飛,煥發燦爛榮光,照亮這風狂雨暴的年月?!?/span>
1792年8月4日,珀西·畢?!ぱ┤R(Percy Bysshe Shelley)生于英格蘭蘇塞克斯郡的菲爾德莊園。這一年,托馬斯·潘恩出版《人的權利》,法國革命勢力向歐洲宣戰,英國堅定地與之對抗,但內部變革力量已蠢蠢欲動。
菲爾德莊園,雪萊早年生活在這里
雪萊人生最初10年是18世紀最后的歲月,社會異常動蕩,整個英國大地的報紙和酒館都在談論法國告密者和殺人如麻的雅各賓派,漫畫家們刻繪斷頭臺上的淋漓鮮血和眼神瘋狂、頭戴紅色自由帽的怪誕人物。白廳成立內政部,破天荒地開始建立全國范圍的監視網絡,民間間諜系統穩步擴大,法庭上對政治和宗教的審查愈發嚴格……這也是戰火紛飛的10年:起初只是一場遙遠海戰,但后來波及每個人——征兵、物價飛漲、食品短缺、駐防訓練、制造業階層震動,海關、稅務部門和內政部辦事人員越來越多。與此同時,一大波新思想從歐洲大陸傳入英國,為這座島國帶來不曾停歇、不斷蔓延的騷動,有些觀念激進、矛盾、模棱兩可,但還是吹開了人們的心扉,永遠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這一切,對英格蘭鄉村這個面貌娟秀的藍眼珠小男孩產生了持續一生的影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網絡編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