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愛與批判——讀《超越不確定性——海森堡傳》有感｜初中組一等獎

南方周末第二屆“閱讀新火種”中學生讀后感征文活動

獎項：初中組一等獎

作者：李佳妍

學校：杭州外國語學校

指導老師：黃越歐

初一寒假所讀的《上帝擲骰子嗎》這本書，讓我喜歡上了科學史和科學家。我被他們那種純粹而高尚的科學探索、求知精神所吸引。為了理解他們的科學成就和個人成長背景，我去多了解了些他們所身處的時代，去讀了讀他們的傳記。

維爾納·海森堡是他們中間我最感興趣，也是最喜歡的一位。他是一個復雜而矛盾的人；他擁有科學家普遍擁有的科學精神，對真理的執著和追求。他對量子力學的發展，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他的誕生于海島日出之下的矩陣力學把物理推入了一個新的世界，他的不確定原理又給這個新世界規定了新的秩序。他的性格中也有一些非常真實而親切的特點，他的天真，他對他人真誠而有些輕易的信任；他的刻苦和爭強好勝。他最有爭議的一點便是作為一個德國人在二戰中的身份，納粹政權的“受害者”和“幫兇”的雙重身份，他所面臨的祖國和人道主義之間的兩難的抉擇，讓他的爭議一直持續到了今天。他是那個時代——科技和物理飛速發展的黃金歲月、秩序和混亂的沖突不斷、對整個人類文明來說是個重要轉折點的二十世紀——的一個特殊的個體，同時也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縮影。他的人生有非常多的值得思考、借鑒和玩味之處，從他身上也可以看出那個時代給人的印記。

讀這類人物傳記，我認為有兩個很有意思的角度：從人物的經歷看這一整個大的歷史時代風向，或從歷史背景分析人物生平走向和一個個重大轉折中的原因。如果深入剖析，從海森堡除了量子物理學家之外在歷史上的重重復雜身份，可以看到那個時代德國乃至歐洲社會的種種現象。少年時代經歷過足以留下重大創傷的戰爭，卻在青年時代以樂觀而奮進的面目呈現給世人。海森堡性格中的復雜面在這本傳記的文字中展現得十分清晰，也許這個歷史人物被現在的許多人所喜愛、所憐惜的原因，除了他生前就具有的獨特人格魅力外，可能就是他的性格形象的真實和立體吧。

書中有一段描寫關于海森堡和政治的第一次交涉。當時他所見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對猶太人愛因斯坦及他的相對論進行政治上的攻擊的勒納德，在納粹黨上臺后，是雅利安物理學運動的煽動、鼓吹者之一，攻擊一切“猶太物理學”。主張物理與政治無關，堅持物理理論純粹性的海森堡也被他們在報刊上公開指責為“白色猶太人”，實在令人震驚。這種將解釋自然規律理論貼上政治性的種族標簽的行為，實在是非?；闹嚩鵁o理。更為諷刺的是，后來海森堡（也許是因為其在政治方面的無知）被納粹政權發現可供利用時，高級官員希姆萊等人也讓他逃過了因言論失誤而要面臨的審判和處決，他甚至成了戈培爾的黨報頭版人物。這可真是，科學家稿紙上的公式和運算符能推導出客觀世界的運行規律，卻算不出人性之復雜。

海森堡的科學和哲學觀非常有意思的一個點，就在于個人和客觀現實世界之間關系的討論。他的不確定性原理論述了觀測對事實的影響，把物理學推向了一個新的層面，即哥本哈根詮釋中的“觀測方式影響實際結果”，人與自然存在的客觀世界相互作用，相互影響，海森堡自己也說，“自然科學并非自然本身，它是人類和自然關系的一部分。”

反觀他的生命，十分有趣的是，他的人生無處不在印證著這一點。在物理學革命等方面，他是歷史的創造者和推動者，他的貢獻不可磨滅，他影響著這個世界；他的成就許多都源于長輩、同事和朋友的指導與幫助，他是那一代人中的一分子，世界影響著他。在政治方面，他和第三帝國的交涉影響著歷史的走向，他影響著這個世界；早年的經歷、道德和價值觀的形成，決定了他在戰爭中作為一顆被操縱的棋子的可悲命運，世界影響著他。后人對他的評價眾說紛紜，褒貶不一。

譯者在譯后記中充分表達了他自己的觀點，他對傳主的評價還是十分公正客觀的，這篇可貴的文章給我們在歷史人物傳記閱讀和歷史人物評價（尤其是對于像維爾納·海森堡這樣具有爭議性的歷史人物）方面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建議；一切從史實出發，站在傳主的角度考慮問題，但不能過分移情于人物，影響了自己的判斷。然而，這種價值中立，踐行起來卻是何等困難。直到現在海森堡還不乏批評者，他們的批判主要是道德層面上的。那么，該不該以今天的道德標準批判歷史人物呢？現在我抱有這樣的態度：海森堡的言行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看可以理解，但對后人來說他的人生經歷算是一個教訓，我們愿意記住他的貢獻，也應當以史為鑒，順應時代的發展以更加現代的角度評判他的功過。至于由于他個人的可愛之處喜愛他、憐惜他，這倒是無可厚非——我也是喜愛他的。

只是，熱愛應該讓人看到更多，而不是看到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