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離開丨事關告別
某些小小的舊時慰藉長久得令我自己也感到驚訝:暴風雪夜里窗外一盞暖黃色的路燈,秋日查爾斯河的粼粼波光,我現在還記得泰國香米炒蝦仁的味道,還有亞超買的黑木耳熱水匆匆泡發后產生的脆脆口感。
(本文首發于2022年8月25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邢人儼
2013年秋,作者攝于哈佛園。
我是2014年6月1日離開坎布里奇的,那可真是一場漫長的告別。倒計時提前兩三個星期就開始在腦中響起,每路過校園一個角落,就會想,這是我倒數第幾次見到它,比較起來,和人的告別反而少點自覺的儀式感,總覺得很容易再見面的——這盲目的信心從何而來呢?也許因為當時還年輕,三十出頭,塵埃未定,世界和自己都還有太多可能?;蛘咭埠湍撤N慣性有關:如果事情在可見的過去向來如此,那么它接下來也就會繼續如此,不是嗎?
某些時刻也不那么確信,譬如以色列同學發來他在畢業禮上給我拍的照片時,“dear mate,don’t forget us!”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讀著心里一驚,好像我要回到某個不存在的幕布那頭似的。告別聚會一個接一個,我們成群結隊從酒吧出來,每個路口都有人離去,總要輪番擁抱一番,走到花園街與康科德大道的交叉口,尼加拉瓜同學擁抱時淚水漣漣,我也一下子難受起來,明日隔山岳啊。
要對記憶做一番翻檢,才會想起當時腦海盤旋的,不只有杜詩,也有瓊·狄迪恩《再見了一切》的開頭——下學期非虛構寫作課我最喜歡的閱讀篇目之一,“看清事情的開始很容易,看清結局卻比較困難”。因為這篇文章,我對告別帶上了某種探究心理: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么?這種探究落在住了10個月的康科德大道29號(29 Concord Ave),就成了一團陰云,從5月下旬起一直心頭低回:要把滿滿當當的一居室,傾倒進兩個箱子和一個背包,有可能嗎?
最先放棄的是奇厚無比的秋衣秋褲和同樣奇厚無比的星期日版《紐約時報》,前者是我在波士頓漫長冬季到來前跑了好幾家商場淘到的,后者是周末必購,部分為了夾在中間的《紐約時報雜志》,部分為一種“本周盡在掌握”的幻覺,畢竟這是一份無所不包的記錄報。結果一年下來,我要在一大堆舊報紙中(里頭夾著課程大綱、旅行小冊子和衣服標簽)翻上半天才找出美國銀行的開戶資料和支票簿。一直到走我都沒用過那支票簿,莫名覺得那是劇情片里的事兒,和我有什么關系呢。但這也不影響我把找到的個人資料都夾好收好,帶回北京,不應該讓未來的房客知道得太多。
搬進來那天我就聞到了若隱若現的咖喱味兒,打開櫥柜,是裝著各種調味粉的小瓶子,后來郵箱隔三差五總有不請自到的郵件,多是各種促銷和訂閱廣告,一半以上的收信人是個叫瑞圖·拉賈的南亞姑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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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