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小鎮的人,南下與北歸

師傅常對他說,“后悔了?!睅煾岛蠡诘氖腔貋淼锰?,錯過了辦廠當老板的好時機,“現在門檻更高,有資本來辦廠的人也更多了”。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責任編輯:周建平

黃登榮管理的家具廠在政府規劃建設的集聚區中,集聚區的廠房一改此前毛氈棚、鐵皮棚的草根氣息 (本刊記者 聶陽欣/圖)

綠皮火車穿過群山萬壑,從廣州抵達贛州,一路上嶺南丘陵連著贛南山脈,城鎮零星散落在山間平原上。我此行的終點是一個名叫龍回的小鎮,歸屬于原江西省南康市、現江西省贛州市南康區。在行政區劃上,龍回是贛州市區最南端的小鎮之一。

龍回是我外公的故鄉,我卻是今年才第一次知道它的名字。跟我媽聊起農民工話題時,她忽然告訴我,“你在龍回的堂舅們都去廣東打過工,你可以問問?!?/p>

電話撥通后,大堂舅在那一頭謹慎地問我,父母都叫什么名字,我一一作答,他的語氣立刻熱絡起來,“打工啊,(上世紀)90年代,這邊的人16至60歲全去打工?!?/p>

“后來呢?還在廣東嗎?”我問。

他有些驕傲地說:“幾乎都回來了,廣東很多廠遷到東南亞、遷到江西和湖南,龍回最多的時候也有一千多個家具廠,(這邊的人)不必到外面去了?!?/p>

打工回流是必然的趨勢,但是,“為什么有那么多工廠?”

大堂舅幾句話解釋不清,干脆說:“你來,我帶你去廠里轉轉?!?/p>

2022年8月末,我終于來到這座和我有親緣關系卻非常陌生的小鎮。龍回的主街道非常寬闊,兩旁的門面被統一設計了木制招牌和立柱,墻面刷得亮白,像是一種明晃晃的宣示。而主街背后的一排排樓房依然是鄉村小鎮的樸實模樣,昏暗、狹窄,水泥裸露的墻體上爬滿黑色的電線。2022年,贛州市南康區家具產業的年產值達2000億元,其中大多數家具廠還在鄉鎮企業轉型現代工廠的路上。

出路

大堂舅來接我時趕上剛下班,還穿著襯衫西褲、提著黑色公文包。他在龍回鎮龍回村的村委會里做辦事員。龍回鎮下轄18個村,龍回村是離鎮上最近的一個。他對家具廠的熟悉正來自于這份工作。龍回村內有七十多個家具廠,村委會定期檢查廠里的消防和環保,大堂舅負責其中的十幾家。

龍回村不算大,沿著村道進去,大片的田野與高低錯落的民宅看著和一般村莊無二,深入其間才看到排布著的一間間廠房,靠近村子邊緣甚至專門劃出了一塊地方做產業園。背著鋤頭從田里上岸的農民,赤著腳走過一幢幢廠房回家,工業與農耕文明就這樣和諧相處。

變化是怎么開始的,大堂舅并不知道,那時他還在廣東打工,他的幾個姊妹也全在外地打工。

外公家姓陽,在林、熊為大姓的龍回村是外姓。新中國成立后,我外公早早考了出去,而堂外公(大堂舅的父親)一直留在村里,生養六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

直到上世紀80年代末,走出小鎮的主要方式還是考學,只有極少數人能考上?!罢嬲乔к娙f馬過獨木橋?!贝筇镁苏f,“考不出去,沒有工打,沒有田種,我們小時候也沒有計劃生育,家家戶戶生很多個,村鎮街頭很多無所事事的年輕人?!?/p>

南康人多地少,據《南康縣志》記載,1985年底,南康農業人口的人均耕地只有0.78畝。上世紀80年代人口流動的機會少,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出路日漸成為問題,當時倡導的就業模式還是“離土不離鄉,進廠不進城”,而全南康大大小小的工廠不過百余家。

大堂舅沒有去學木工、縫紉、泥瓦,一心考學,連續幾年不中,被村里人嘲笑為“陽先生”。他終于放棄,上了七天縫紉班后,迎頭趕上上世紀90年代村里南下的大潮。1992年,京九鐵路還未開通,從龍回去廣州,原本要周轉幾趟班車去韶關,再乘火車。但因為去的人太多,出現了私人運營的大巴車,從鎮上直達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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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趙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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