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堅:讓我永遠帶著雨而不是傘

“我抵達的這個源頭位于扎那日根山海拔4875米處的一塊巖石旁。2006年9月18日中午12點左右,我來到這里,看到未來的大河就從這石頭下淚水般地冒出來,我踉蹌幾步跪了下去,我一生從來沒有這樣心甘情愿地下跪過。泉水在我的兩膝下汩汩而出,那不只是出水的地方,也是諸神所出的地方,是我的母親、祖先和我的生命所出的地方,一個世界的源頭??!”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發自:昆明

責任編輯:楊子

旅美攝影家多多攝于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他將于堅與倫勃朗的作品套疊在一起,產生了別樣的效果(受訪者提供/圖)

是什么定義了詩人?不是光頭,不是凸起的肚子,不是寬大的鼻眼和淡到幾乎消失的眉毛,更不是因為他膝蓋上搭著外套坐在書店中,而是他看待書店的方式。

在昆明富春街上一目了然的狹小書店里,于堅多次轉頭努嘴,提示這存在近三十年的空間里,最值得留意的,不是架子上某本被擠壓的著作,而是在通常陳列明信片、冰箱貼等紀念品的地方,竟摞著一捆捆塑封的面條。

他為老友的不守規矩由衷感到自豪,“這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家會賣面條、賣包子的書店。這個地方很親切,很好玩。沒有任何壓抑感,也沒有裝模作樣?!?/p>

“你感覺到了嗎?”

采訪結束后,他起身,為一旁眼巴巴等候的年輕讀者簽名,離開時帶走了一本關于青銅器紋飾、圖形文字與圖像銘文解讀的《另一種古史》和光緒年間一位山西舉人寫的《退想齋日記》,和兩大提包子。

從整個青年時代到現在,旅行之外的時間,他都住在昆明,這個“傳統保持得比較好的城市”。他對城中某些片區仍保留的小街小巷的格局以及孕育其間的安靜生活氛圍有多珍視,與此同時譴責世界力量對老街的通緝和摧毀的程度就有多強烈。

聲音尖細,口音牢固,從他嘴里傳來一番不太流利的控訴,“四十年間這種巨大的拆遷已經拆掉了,傳統的畫棟雕梁的那個中國已經不存在了,它們不堪一擊,故鄉已經成為一些四散的碎片。整個世界已經煥然一新,那么我認為我們時代的那種迷惘、那種空虛可能也來自這個方面,人可能還沒有想好怎么和這個新世界相處?!?/p>

他不死心,拖著日漸衰老的身體、戴著助聽器遠離新天地,機警、專注又孤立無援地像尋找逃跑的貓一樣去找過時的痕跡,到了外地逮人便問“老街在哪里”。在西寧一座清真寺附近,看見上一秒還在乖乖遵守交通規則的孩子們轉進舊時窄巷后忽然放肆地跑起來,這樣的“漏網之魚”便能帶給他轉瞬的欣慰:人的本能被古老的氛圍激發,信任回來了。

廢棄的,落后的,古老的,總是美的。這是于堅的生存哲學。破土而出的紅薯優于規整的三明治,精致的酒店不如干枯的天井好看,高鐵再快捷也無法全然取代火車的慢。他執筆無聲抗議,“城市日新月異,只差把舊星星也刷上油漆?!?/p>

在樓房遠沒有這么高挺璀璨的時候,人們更多地靠本能而非規劃活著,行事中帶有生命力的笨拙,詩里的祈求也與實用主義毫不相關,“讓我永遠帶著雨而不是傘?!庇趫栽跁锘貞浤莻€年代去青海的經歷,“公路還不發達。路上駛過的車子多數是大卡車。那時候的交通規則,可有可無,人和汽車的關系不像現在這樣緊張,如臨大敵,一邊開車一邊看紅燈。大地上沒有紅燈。沒有礦泉水,大地上到處是水,隨便喝。開車和騎馬差不多,司機不覺得車子是機器,對待它就像對待一匹馬。拍拍它,擦擦它,加水的樣子就像在喂水。凱魯亞克寫過,他的《在路上》就是公路文學。很親切。我年輕時經常過這種生活。最驚險的是偷乘,藏在公路上坡或者轉彎的地方,車子一出現,跟著車跑幾步,抓著后車廂板就翻進車廂里去,有時候狼狽跌得個鼻青臉腫。司機一般看不見,他就是發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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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趙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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