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梁從誡:求學時代

大學時期,我和梁從誡真正同學的時間只有兩年,但一同被調出學習達一年半之久,從同班發展為朝夕相處、同出入共學習的真正二人“同窗”。

(本文首發于2022年12月15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劉小磊

本文作者周清澍與北大歷史系同學合影。后排左起:徐壽坤、蕭良瓊、周怡天、那向芹、周清澍。前排左起:孔慶臻、梁從誡、張磊。

梁從誡(1932-2010),同學們都叫他小梁,叫慣了,至老仍想不起改口。小梁絕頂聰明,沒想到患了老年癡呆癥。大學同班同學里,小梁比我年齡小,沒想到竟先我而去。茍存于世的我,常懷念起這位七十年前的親密同窗和好友,對他多彩的人生經歷,以及與他多年的交往,仍歷歷在目,不能忘懷。今年是他九十歲冥誕,決心用文字記錄下來,以表達我對他的紀念。

俄文翻譯班

大學四年,我們同學實際只有兩年,那是1952年院系調整、三校合并后,他來自清華,我來自老北大。我們同住在新建的十齋簡陋宿舍里,一大間能住24人,中用兩堵上空的隔壁分成三間,每小間四張床住八人。我倆同住靠外近門的小間,我睡窗戶邊靠外雙人床的上鋪,他睡對面窗邊靠里的下鋪,躺在床上可以隨時聊天,從此逐漸建立了友誼。

1953年春,在開學數周后,我倆接到學校的通知,要調我們到新成立的俄文翻譯班學習。各系被調人員集中到臨湖軒,聽教務長周培源先生的報告。他通知我們,為了適應國家的建設和發展,政府計劃向蘇聯聘請大批專家到高等學校授課,北大計劃聘請18名,其中歷史系有世界近現代史和亞洲史各一名,每位應配備專業翻譯一人,所以歷史系調出我倆去突擊學習俄文,要求速成培養俄文四會的專家翻譯。

計劃中凡配備專家的各系,都從三年級學生中抽調人員參加培訓。學校按專業創辦了若干個俄文翻譯班,除本校學員外,還有為外地準備聘請蘇聯專家的大學代培翻譯的任務。學校為此投入了很大的力量,歷史專業僅有五人就單開一班,從俄文系三年級同學中抽調張志斌、蔡愷民擔任我們的教師。張、蔡本是我倆同屆同學,教學之余,相處得很融洽。張志斌全面負責到結業為止,他身材又高又胖,西服革履,外號“張胖”;蔡愷民梳兩個上翹似刷子的小辮,外號“Щётка”(俄語:刷子);我們沒有師生輩分的顧慮,小梁和我徑呼他們的外號。另一位俄四的女老師代Щётка教我們最久,可惜己忘記她的姓名。

俄語翻譯班同學合影。左起:諸光明、徐連達、某某、張志斌、周清澍、李祚焮、梁從誡。 (資料圖/圖)

進入練習聽、說階段,增加一位俄羅斯女老師教會話。又請原清華歷史系的葛邦福教授(Иван Д. Гапанович)用俄文講歷史課,訓練我們的聽力。葛教授選蘇聯的中學歷史課本為教材,記得他講的第一課是“馬克思和燕妮”的故事。

歷史專業除我倆外,另有兩人來自復旦大學,一人來自武漢大學。復旦派來的諸光明原是俄語系將畢業的學生,基礎最好。我已學大學俄文三年,小梁學了兩年,也算基礎較好。復旦的徐連達和武大來的李祚焮干脆從未學過俄語。起初20天,結合聽課、讀原文《聯共黨史》,要求熟記兩千單詞,平均每天記一百以上,有的生詞對我已不生,所以記起來并不費力。 

到了練習聽、說階段,小梁很快就顯示出他的優勢。他曾對我說:“我的英語是從小在家中聽多了,日常的話很自然地會聽、會說?,F在聽人說俄語,只要是我學過的,立刻會明白是什么意思,甚至夾雜著個別沒學過的生詞,我也能猜出來?!倍覅s苦了,即使是學過的課文,通過別人念出來,根本聽不出是什么意思。會話課也是如此,會話內容本來熟悉,但聽不出老師問的是什么,我也就不知該回答什么。開始練習口語,小梁即能應對自如。哲學系和中文系各調出一人,有時也同我們一起上課,他們都是廣東人,不會發俄語ц、ч、ш、щ等齒音。小梁是從未到過廣東的廣東人,熟悉粵語的特點,將一句北京口語“自己炒雞子”寫在黑板上讓他們二人念,結果令人笑得捧腹。倆廣東同學學俄語因此比我更慘,發音不準,連記生字都有困難。

翻譯班同學在北海游玩。左起:諸光明、徐連達、李祚焮、梁從誡、周清澍。 (資料圖/圖)

翻譯班本來計劃暑假期間繼續學習,由于學校接到通知,原計劃聘請專家的規模已經縮減,歷史系的專家等一年后再說,因此我們同全校的同學一起放了暑假。假期中我參加了在天壇舉辦的國防俱樂部射擊訓練班,回到學校時,小梁急忙找到我,說有事同我商量。原來是哲學系下學期有蘇聯專家要來,而原來參加翻譯班的同學又無力勝任,系主任金岳霖先生想讓小梁到哲學系擔任翻譯。小梁當即表示,如果要調他,希望同我一起調,因此急等我回來征求我的意見。我心想如同意調到哲學系當翻譯,專業也就得改學哲學,我自知平日不善于抽象思維,不是學哲學的料,因此不同意調走,他也就決定隨我留在歷史系。

在馬列學院

四年級我倆又回到原班學習,開學不久,馬列學院聘來了一位蘇聯專家,任務是為本院歷史教研室的教員授課,由于只有五人聽講,因此室主任胡繩同志歡迎北大派人去聽課。北大歷史系領導考慮到今后仍將聘請蘇聯專家,不如讓我倆到馬列學院學習,一面充實業務,一面聽聽專家的俄語,為將來當翻譯做準備。除我們兩個學生外,系里又讓教世界近代史的張芝聯副教授、亞洲史教研室的李克珍先生一同去專門學習。此外又讓陳慶華先生以及九位較年輕的教師參加旁聽。系里再次免除我倆隨班學習的課程,全力投入馬列學院的學習直到畢業。我們同學只有兩年,但一同被調出學習達一年半之久,從同班發展為朝夕相處、同出入共學習的真正二人“同窗”。

蘇聯專家尼基甫洛夫同其他蘇聯專家不同,心知自己用俄語講課,由翻譯機械地轉譯一次,會成倍地耽誤時間,不如干脆不講,而是每周事先將講義印發給大家學習,然后由大家提問題,每周五下午由專家集中解答,在問難釋疑的過程中更有利于師生溝通。約三四周又安排課堂討論一次,討論的內容是所學這段歷史結合一部相關馬列原著(如《路易·波拿巴政變記》《法蘭西內戰》《國家與革命》等),由他出題,三校(馬列學院、中央團校、北大)參加學習者各領一份,每校都要準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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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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