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研“天價彩禮”十五年,學者靳小怡的觀察與解法

對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和人口普查數據的分析發現,彩禮減去嫁妝費用的“凈彩禮支出”在1984-1999年間增長了30.32%,而在1999-2013年增長了471.57%,后者的年均增長率高達13.26%,遠遠超出同期GDP增速。

“從公共治理的角度說,要治理天價彩禮,說到根上還是要提高女性的地位,要改變人們的傳統觀念?!?/blockquote>

責任編輯:劉悠翔

2023年1月的一則網絡匿名帖中,男方自稱是上?!巴林敝挟a,遭遇了女方提出1888萬元的結婚彩禮要求,并最終因此分手。雖然最終發帖人道歉表明事件為杜撰,但它真實沖擊了公眾對于高價彩禮的情緒槽點。

2014年,杭州某歷史街區舉辦的傳統婚禮。配圖與上文事件無關。 (視覺中國/圖)

2月13日發布的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再次明確整治“天價彩禮”?!疤靸r彩禮”四個字首次出現在2019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對天價彩禮等不良社會風氣進行治理”被寫入完善鄉村治理機制的章節。此后,2021年、2022年的中央一號文件接連點名農村彩禮問題。

世界上大多數民族在訂婚時,男方都要送女方彩禮,這一婚俗出現于從夫居時代。彩禮在中國古代被稱為聘禮,最早在西周的“六禮”中被規定為正式的婚姻禮儀。據《禮記》記載,“男女無媒不交,無帛不相見”。隨著時代發展,彩禮逐漸成為婚姻締結過程中物質交換的代名詞,呈現出重利輕禮的傾向。

彩禮在中國至少有兩千多年歷史。圖為2013年山西永濟,20對新人在《西廂記》故事發生地普救寺根據漢代禮儀舉辦的婚禮現場。 (視覺中國/圖)

1980年代以前的實物彩禮時期,男方給女方買幾身行頭,到女方家送禮,花費通常不過百元。隨后,彩禮發生了一次根本性的變化,貨幣開始成為彩禮的支付形式。

對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和人口普查數據的分析發現,彩禮減去嫁妝費用的“凈彩禮支出”在1984-1999年間增長了30.32%,而在1999-2013年增長了471.57%,后者的年均增長率高達13.26%,遠遠超出同期GDP增速。2000年以來,彩禮暴漲,甚至一年一變,被農民形容為“媳婦是買來的”。

靳小怡是西安交通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教授,從2008年開始持續關注彩禮問題,她發現天價彩禮是男性人口過剩和男性婚姻擠壓的直接后果,同時,城鎮化、市場經濟與現代觀念的沖擊,也造成彩禮攀比之風盛行。

靳小怡。 (受訪者供圖/圖)

在2023年1月發表的論文《透視“天價彩禮”:現狀、成因與治理》中,靳小怡指出天價彩禮對于社會的多重負面影響,如婚姻締結被過度物化、農村家庭因婚致貧返貧風險上升、農村女性成婚權益受到侵害、大量農村男性成婚難甚至永久失婚等。

2023年2月14日,四川普格縣16歲少女“逃婚”并報警,在此之前,男方將26萬元彩禮交付女方家,兩人“訂婚”。這段無效婚約最終解除,女孩計劃去上職校。

高價彩禮還可能引發更嚴重的社會問題。靳小怡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高價彩禮是進一步刺激騙婚和拐賣婦女等違法犯罪現象出現的非常重要的誘因”。一部分農村未婚男性,攢了錢以后,會找到中間人,從更落后的地方“買”一個媳婦,這些女孩有的甚至尚未完成義務教育。

2008年,靳小怡在安徽省某縣調研一戶跨省婚姻家庭。一進家門,她發現夫妻倆年齡相差懸殊,妻子非常年輕,“還以為是個高中生呢”,丈夫則看上去四五十歲了。靳小怡在采訪時發現,公公婆婆把兒媳看得很緊,很少給她出門的機會。如今靳小怡高度懷疑這戶人家存在拐賣婦女的可能。這樣的跨省婚姻并不少見,其中暗藏風險。根據社會學研究,夫妻婚齡差越大,夫妻關系越不平等,優勢方很容易對弱小的一方實施暴力。

從走訪調研得到的數據里,靳小怡看見,索要高額彩禮的婚姻,離婚率和發生婚姻暴力的概率都比其他婚姻要高,“并不幸福,因為索要了高額彩禮,婚姻締結的基礎就不是感情,是金錢的交易”。

“彩禮存在合理性的原因是父系家族制度導致的婚戀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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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胡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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