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剛升:我們尚未“抵達”,但理想國仍在前方
“我研究人類政治的演化,其實也希望能給中國尋找一種方位感,一種參照系,并不是說在人家走過的道路上重走一遍,但是別國走過的路徑、背后的邏輯,可能的經驗以及教訓,也許能給我們提供一個參照框架”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責任編輯:楊子
包剛升在地理考察途中
“有時候我想,如果中國有10個包剛升這樣的人,那我就不用做政治學了,因為我能講的他應該都能講,我何必和自己搶飯碗?當然,幸虧目前我在中國只看到一個包剛升,而他畢竟時間精力有限,所以我還可以在他忙不過來的地方做點研究,還有口飯吃?!痹谕扑]包剛升老師的音頻課《統治的邏輯:5000年人類政治博弈史》的時候,劉瑜這樣戲言。
這種相似性,可能建立在他們共同關心的問題上,他們都關心新興民主的穩固問題,以及國家建構中的中西比較;他們也分享著相似的理論框架,傾向于從國家建構和政體變遷兩個維度來進行政治分析。
“其實我跟劉瑜老師是沒法比的,周濂已經是很受歡迎的學者了,連他都常說他的粉絲跟劉瑜完全不在一個量級?!备鷦㈣さ幕鸪鋈Σ煌?,包剛升說,他寫作的時候,幾乎每寫下一行,都會自行腦補,空中升起無數學界同行在指指戳戳,用拷問和審視的眼光挑剔自己:哪里會引起爭議、哪里表述邏輯不夠完備……他很難把讀者設定為完全不懂政治學的小白。但他依然希望自己的寫作,在兼顧專業的學術性之余盡可能通俗。
“我不希望它那么艱澀,在我看來。學術著作寫得晦澀并非學問高深,其實只是暴露了寫作者表達能力不夠而已,很多經典都是很好讀的?!?/p>
應該讓盡可能多的人讀到自己的作品,了解自己的思想和觀點,對于包剛升這一代的學者來說幾乎是必然選項:在高校教書做研究之外,寫書、做音頻課、應邀講學……“但凡高?;蜓芯繖C構邀請我去做學術講座,有沒有講課費我都不在意,都會去講,只要有人肯聽?!?/p>
有一次他受邀的比較政治學專題講座在嗶哩嗶哩等平臺直播,他非常認真地留心下面每天的收看數:第一天五千多,第二天六千多,到最后一天,數據升到了七千多——在沒有任何學分激勵的情況下,網絡上的年輕人開始感興趣公共議題,自發來聽這場針對在校碩士生和博士生的政治學專業課程,那些看起來跟政治毫無關聯的普通人也開始意識到,政治問題終將關系到每一個人,這令他無比欣慰。
另一個明顯的變化是,這一兩年在活動上遇到的青年會跟他打招呼說,“包老師,我是看著你的書長大的?!币婚_始他有點錯愕,但掐指一算,他的《政治學通識》2015年出版,迄今再版14次,已經是國內許多高校政治系的主要參考書,最早讀著這本書的本科生和碩士生,現在甚至已經在高校任教了。
擁有10個包剛升是不太可能的,目前僅有的這一個,時間精力似乎也開發到了極值:我們的采訪約在暑日炎炎的復旦大學校園,早晨7點,包剛升已經在辦公室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今天他來得不算早,有時這個時間表是6點出頭——是的,此刻是暑假,空蕩蕩的文科樓里回響著唯一的腳步聲。如果不是要回家履行家庭生活之責,他愿意黎明即起,一日三餐都在學校食堂解決,過一種高度濃縮的、近乎純潔的學術生活。
包剛升的新書《抵達——一部政治演化史》(以下簡稱《抵達》)甫一面世即引起學術界的震動,撲面而來的是這位年輕學者在政治學理論建構上的雄心。在與周濂、張新剛對談的新書發布會上,主持人忍不住用“野心勃勃”形容這種努力。
人文學科高度細分的今天,在政治學的版圖上,眾多學人早已習慣了充當一個后知后覺的闡釋者、西方知識的搬運工,抑或是現有學術成果的普及者、查漏補缺者或添磚加瓦者。甚少有人有膽氣,認為這個領域里依然有整片整片的新大陸可供學人做原創性的拓荒,但包剛升展示了開疆辟壤的宏圖和氣力。他自己也不諱言,期待寫出“不可被跨越的政治學中文著作”——“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學者有抱負總是好事?!?/p>
他的辦公室對于一個學者來說,也過于整潔有序了,書桌上幾無雜物,只有很小的茶案和最簡單的茶具,背后幾扇書架各司其職,似乎被高度規劃過,呈現出有組織、有紀律的風貌,像士兵列陣等待調遣:兩扇是政治學理論著作,一扇是按國別分類的全世界政治研究,另一扇全部是與中國相關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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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趙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