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以來的中國與美國(上)丨倬彼云漢
(本文首發于2023年10月19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邢人儼
1872年到1875年間,由容閎倡議,在曾國藩、李鴻章的支持下,清政府先后派出四批共一百二十名學生赴美國留學。這批學生出洋時的平均年齡只有十二歲。
楔子
中美之間的交往,假如我們從1840年鴉片戰爭開始計算,幾乎已經有二百年了。美國這個年輕的共和國,初試啼聲。在如此漫長的過程里,中美之間來往起起伏伏、恩恩怨怨,是個非常復雜的記錄。自從中國開關迎接世界以后,中美之間的糾纏,恐怕比歷史上中國與任何其他國家的關系都更為復雜,而且影響久遠。
所以,收到陳方正先生交托我寫這篇文章的使命以后,我兢兢業業思考了很久——我感覺自己應該寫:因為這個大題目,不僅關乎中美兩國,幾乎可以說二百年來世界的命運,很多時候與中美關系密不可分。中美關系的轉向,往往導致世界歷史的轉向——當然,中國的命運也隨之發生改變,同樣美國的命運也就有所動蕩。
我如此說的緣故,是因為二百年來中美關系的基本格局是:強弱勢之間有主客之勢。由于美國本身的理念,有其立國的政策,也有其衡量自己當時在世界上的地位而作出的取舍,所以對中國的政策如有變化,也多是美國采取主動。
所以,討論這個問題,我常常會將上述角度,作為一條不斷變化的線索,拉進來加以考慮:美國在那個特定的時空,為什么如此做?在中美關系上,那個時空特性之下美國如此作為,又是如何影響其自身的發展方向,以及整體的國際平衡?隨之而來的世界局勢,是走向災難還是和平?
口授這篇《1840年以來的中國與美國》的時候,其實我心里也是五味雜陳。中國與美國的關系有恩有怨,也有躲不開的糾纏。放眼世界,我們得到美國的幫助,比其他國家更為重大,也更為深遠。但是中國更被美國牽制,而被迫走向許多意想不到的方向——這不是中國所愿意的,對中國整體的歷史也有很大的影響。
中美之間的貿易
1840年,英國與中國打了第一次鴉片戰爭。其實,當時在香港活動的鴉片商人不只英國人,也有美國人在內。美國這個成立不久的新興國家,也跟著英國參與國際貿易——中國貿易這塊肥肉,它必須染指。當時跟隨義律(Charles Elliot)謀劃該如何用強力打開中國的貿易大門,也有美國商人帕金斯(Thomas Perkins)參與其中。到今天,帕金斯家族還是美國新英倫世族大家中很重要的一分子。他們也一樣,用船只帶來鴉片,帶走中國的瓷器、茶葉等商貨。但這種貿易并沒有獲得中國法律的許可,等于是英國強行打開中國大門的過程中,已經在進行貿易。第一次鴉片戰爭動兵的雖然是英國,但是贊助者之中也有美國在香港的商人。
這次戰爭中國戰敗,被迫與英國簽訂了《南京條約》。1844年,美國派出使者顧盛(Caleb Cushing),和中國的總代表、兩廣總督耆英簽署了《望廈條約》。自此,中美兩國建交,而顧盛是第一任駐華專員。
就任以后,顧盛說自己心里很興奮,也覺得這是個艱巨的責任。這個最年輕的國家,第一次涉足世界政治、國際關系,居然就與世界上壽命最長的東方帝國正式建立關系,他認為這是人類歷史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我住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在此順便講一件對我而言很有意義的事情。1784年2月2日,也就是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生日當天,“中國皇后號”從紐約港開往中國,這是第一條美國派往中國的商船。他們帶來的不是鴉片,而是三十噸從匹茲堡附近采集的野人參(在中國被稱為“西洋參”或“花旗參”),以及皮革、胡椒、棉花等商品;從中國帶走的,則是瓷器、茶葉、絲綢等商貨——這是典型的中美貿易里中國銷售到美國的商品。
有好幾次,我作為臺灣“中央研究院”的工作人員訪問哈佛大學,交涉合作事務,住的地方都是哈佛的賓館。這個賓館是新英倫的老式住宅,木頭房子,古老的木床,房間里都是美國商人早期運來的中國瓷器。除了中國本身的瓷器以外,還看得出專門為美國和英國燒制的貿易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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