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大山大河:密林深處,必有回響

10月,西南地區云貴川交界的森林里,一場秋雨穿過密密麻麻的枝葉滲透進土地,前段時間接近干涸的河谷重新奔流起來,嘩啦作響。河水流過無人涉足的高山森林,從懸崖洶涌而下,沖刷著巨大的石頭,帶走樹葉,蜿蜒曲折,最終匯入三省交界的赤水河中。

全長五百多公里的赤水河,發源于云南昭通鎮雄縣,有四分之三的流域都在大山之中,可以說是長江上游唯一未經污染的支流。這里沒有一座大型水電站,保存著大量的珍稀物種,周圍有很多森林公園和自然保護區。河水、森林、土壤、野生動植物,共同構建了這片原生態的樂土。

河水流經的山野中,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之外,有一群與森林親近的人。要去拜訪他們,需要先開上兩三個小時的山路,在霧里盤山摸索,接著再在土路上顛簸幾十分鐘,最后才在密林深處找到那棟年代久遠的小樓。他們離自然很近,一出門就是滿眼綠色,雨后空山一片靜謐,手機時常沒有信號,蜘蛛和小鳥在身旁織網筑巢。他們隔三差五,會用齊人高的長柄刀開辟出一條野徑往深山里去,目的是為了排除各種安全隱患。迷彩服使他們隱沒其中,和大山融為一體。

日出時分,云海翻過山脊。

雙河壩種花人

山里的雨一下就是好幾天。趁著雨停的間隙,王運芳趕緊換上膠鞋,拿上長柄刀、望遠鏡,又到林子里巡邏去了。她并不喜歡長筒雨靴,防水,但走路不方便,沒有膠鞋來得輕巧。她和丈夫兩人一起,身后跟著小狗乖乖。很快,乖乖就跑到前面,不時回頭看看,好像在抱怨為什么主人今天走這么慢。

王運芳是四川瀘州福寶林場雙河壩管護站的站長,也是當地為數不多的幾位女護林員之一。站在十里地外,都能聽到王運芳的聲音。她說是“小時候吃紅苕噎的”——嗓門變大了。王運芳的父親曾在林場從事木材銷售工作,所以她從小就在林場長大。19歲從技校畢業后,因為成績不好,選了森林保護專業,被分配到林場,干起了護林工作。今年是王運芳參與護林的第29個年頭。她的丈夫也是一名護林員,兩人同在雙河壩工作。

雙河壩管護站大約覆蓋了四萬余畝的森林面積,在這里的六年時間,王運芳也只涉足了一半左右的地方。他們的巡邏路線并非山下平坦的小路,而是需要開辟路線向上攀爬,用王運芳的話來說,他們的“領地”在平地之上。她指著我們頭上遮住半邊天的高山——那才是護林員的日常。

兩個月前,她在巡山時摔了一跤,左腳腳踝還有些腫。若在平時,爬樹、爬山對她來說都不在話下,今天她走得稍微慢一些。巡山最重要的是檢查有無火災隱患,同時,他們需要查看沿途樹木的生長情況,觀察樹冠來了解有無蟲害;還要留心有沒有亂砍亂伐,有沒有種植毒品,有沒有人獵捕野生動物。

王運芳和丈夫一起巡山。

現在,村民的森林保護意識已經有了很大提高,但諸如此類現象還是偶爾存在。王運芳說,2022年她和同事們在山里發現了十多個狩獵工具,一只果子貍被夾子夾住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才得以脫身。

王運芳喜歡走在山里的感覺。不過二十多年前,女護林員是不能巡山的。她們主要負責后勤,給其他人做飯或者接待來訪。有空時,王運芳經常站在山腳下,眺望遠處山巒,向往那里的廣闊世界?!拔抑箫垖嵲谥髩蛄?,想去巡山?!焙髞?,女護林員也終于可以上山了,她從來沒覺得辛苦過。

走進林子里,沐浴在陽光下,聽著林濤翻滾,王運芳覺得自己成了自然的一部分。森林、昆蟲、青苔,甚至地上的腐葉,都比在廚房中煮飯好。她回到了童年,沒有男女長幼,無所謂規則,也無所謂成就。

山中是另一個世界。王運芳低頭在一堆落葉間撿了個酸棗,興致勃勃說起山口的“土荔枝”成熟了。拇指頭大小的果子長得像荔枝一樣,入口清甜,所以護林員們給了它這個稱呼。當不熟悉大山時,人們可能會覺得這里神秘危險;一旦熟悉之后,山野處處可以帶來驚喜。竹筍、木耳、蘑菇……這些純天然的食材都可以輕易在山里找到。運氣好時,王運芳和她的同事還會遇到野生動物,遠遠同它們打個照面,又目送它們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王運芳和小狗乖乖。(肖全攝影作品 / 圖)

通常情況下,護林員是不允許一個人上山的,他們至少要兩兩結對。若是走得近,可以回到管護站吃午飯,但若是走得遠,他們就要帶上干糧,算好時間,務必趕在天黑前回來。夜間的山林里沒有浪漫,必須準備充分,來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王運芳并非大家想象中那么膽大,事實上,她非常謹慎。近三十年的護林生涯里,她都沒有遇到過大的危險。

王運芳喜歡山里的花花草草,當被問及最喜歡什么植物時,她脫口而出:蘭花!站在雙河壩護林站前的壩子里,抬頭望去,那個擺放花盆最多的地方,就是王運芳的房間。大山里也生長著很多蘭花,巡山讓她有機會可以湊近瞧瞧這些可愛的野生植物。一說起蘭花,她興奮難掩,陽臺上的花草在春天開得最熱烈,這些都被她記錄在手機里。

三個男人一個家

除了巡山,向村民宣傳防火知識是護林員工作的另一項重點。沿赤水河逆流而上,云南昭通威信縣,三個男人守護著大楠木營林區。這片一萬多畝的林場種植的大多是杉樹。相比于福寶林場,這里視野更為開闊,大雨過后,云霧散開,爬上山頂,可以眺望到被山巒簇擁著的威信縣城。

卓剛華、羅宸、范賢釗三人一起巡山。

三個人當中年齡最小的是卓剛華。他今年也有五十歲了,是大楠木營林區的總指揮。和王運芳一樣,卓剛華也是“林二代”。在大楠木的二十多年時間里,卓剛華、羅宸、范賢釗三人共計種下了3000余畝杉樹,1000畝竹子。他們跑遍了周圍6個村莊,深入每家每戶開展防火宣傳,和村鎮6所學校的老師孩子都打過照面。三人當值二十余年,大楠木營林區沒有發生過一次火災;在向村民宣講防火護林知識時,也和村民建立了非常良性的互動。

護林工作并不是死板地把人都趕出去。卓剛華說,有很多人來林場游玩時都喜歡燒烤,但如果一味禁止,可能會讓游客躲到森林里去生火,所以他們想到主動把巡護站前的空壩子免費提供給游客。這樣,游客玩開心了,也有效防止了他們違規在山中亂燒火。有空的時候,卓剛華三人還會和村民嘮家常,一來二去,宣講工作也更順暢了。

正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作業中,卓剛華認識到“林場的作用真的很關鍵”。不光是他們三人的飲食要依靠腳下的這片森林,周邊村民的基本飲水也是如此。他真切感受到人們的活動對森林的生態會造成影響,比如,開山修高速那幾年,林子里的水也少了。他說不清楚中間的科學緣由,但他知道,他的工作很重要。

當然,與村民打交道的工作一開始并不輕松。卓剛華回憶,1990年代,當地村民生活非常艱苦,連鹽都吃不上,他們會來偷盜杉樹。于是他和其他護林員只能每天巡山,晚上也會住在山上。冬天遇上大雪時,條件更是艱苦。后來村民出去打工的越來越多,大家生活也富裕起來,來山里偷盜木材的人這才變少了。

大楠木營林區的巡護站在半山腰上,是一棟兩層高的水泥房,建于2009年。除了三人吃飯的地方和宿舍,其他房間都空著。曾經林場需要靠賣木材自負盈虧時,這里住滿了工人。在森林被保護起來之后,工人們全都離去,只留下他們仨。人群離開之后,山中生活好像忽然安靜下來,只剩最基本的東西:食物、飲水和住所。

三人圍爐午餐,左邊的大狗名叫黑虎。(肖全攝影作品 / 圖)

工作之余,他們把門口的荒地開辟成了一片菜園,種上茄子、南瓜、玉米、白菜、蘿卜。幾十年前工人們種在兩側的板栗樹已長成氣候,不過他們說更好吃的還是林場里的野生板栗,個小,但是烤出來更香。除了肉和米要從外面采購,其他要吃的菜都實現了自給自足,飯菜缺點調料,就去地里摘把辣椒、薅把薄荷,一碟出神入化的辣椒蘸水就做好了。

三人對此依然不滿足。管護站背后,他們正在嘗試種植菌子。一樓空置的地方堆放著曬干的苞谷和辣椒,窗戶上掛著成串的干玉米,可以做玉米飯、玉米饃饃。不知道是誰想到的辦法,把干玉米粒撇下來放在爐盤上烤成爆米花吃,味道好極了。

卓剛華說,過去他們還會養雞,最多的時候有100只?!艾F在年紀大了,懶得折騰了?!边@是他的謙虛之辭,事實上,他們早就把這棟小樓“折騰”成一個家了。

對抗孤獨的人

一個護林員,首先要以“孤獨”為友,下一步,則更要成為敢于與“孤獨”對抗的人。環境閉塞、信號不佳、社交匱乏,在我們接觸到的護林員中,很少有人是被大自然“吸引”過來的,大部分人留在山里,都是為了生存。

幾乎每個護林員都養了狗。王運芳的乖乖是她收養的,在兩歲時它被頑童打壞了一只眼睛。王運芳走到哪里,乖乖就跟到哪里。巡邏車發動機一響,乖乖就興高采烈沖上副駕趴著。如果不讓它跟著巡山,它就立馬耷拉下耳朵,不開心但聽話地走開。還有另一只留在站里看家的小狗小虎,它的一只前腳在捕獵者的陷阱中受過傷,留下終身殘疾。它比乖乖更瘦,但看起來更兇。有陌生車輛或人來了,小虎就沖出院子叫個不停。它們是護林員最好的山中伙伴。

護林員們自有各種打發孤獨的辦法。比如圍爐燉一鍋葷豆花,喝點山城啤酒,打打瀘州大貳。福寶林場最深處的桃子崖管護站只住著一位護林員,他最近新添了一套卡拉OK裝備,王運芳有時會和同事們一起到這里來唱歌。深夜的大山伸手不見五指,歌聲卻在河谷自由回蕩。

到了雨季和冬天沒法巡山的時候,大楠木營林區的“老二”羅宸喜歡下象棋。巡護站空壩子里有個石桌,桌上淺淺刻著棋盤。和卓剛華“吃”牌的擲地有聲相比,羅宸則顯得慢悠悠的,像虛懷若谷的世外高人,“吃”得輕盈,贏得淡定。

卓剛華與羅宸對弈。

“選擇護林員,就要耐得住寂寞?!蓖踹\芳經常對年輕護林員這么說??赡苁枪陋?,讓她有更多心思去觀察自然。雖然王運芳擁有寬裕的假期——一年130天假期,但她沒有哪一年休完過。她會把下山的機會留給年輕人,從今年開始到現在,她總共也就離開了五十多天,最長連續在家的時間不過五天。

“我回去就心煩意亂?!蓖踹\芳說。她休假時一般也會把乖乖帶上,但這只狗在縣城的家里總是待不住。王運芳覺得自己和乖乖一樣,在城里已經極度不適??赡苁强照{不如自然風涼快,可能是宿舍陽臺上的蘭花需要她澆水了,也可能她只是享受和護林員伙伴們一起對抗孤獨的感覺。

云貴川山間多雨霧,植被總是掛著雨水。

一座大橋,兩代人,和兩個世界

這份“孤獨”的工作很多時候是以家庭為單位代代傳承的。12歲的徐靜和王運芳、卓剛華一樣,大自然就是她童年的游樂場。她和父親徐思紅、爺爺徐青明一起,生活在貴州習酒鎮周家巖的山上,赤水河就從他們家門口流過。

徐思紅載著父親徐青明上山巡山。

每天,父親會騎摩托車送她去山下習酒鎮中心小學讀書。放假的時候,她一邊在半山腰上放羊,一邊等爺爺巡山回家。徐青明護了一輩子的林,和其他護林員相比,他的打扮顯得更簡單樸素一些——一頂草帽,手臂上別著寫有“護林員”三個字的紅袖套,斜挎包里日常裝著水、防火宣傳單,這些基本就是徐青明的全部裝備了。

徐靜與家里的小羊。

為什么要護林?“這是與過日子有關的問題?!毙烨嗝魍迕裰v解護林的重要性,對方要是不聽,組織就會扣除其每年村中的分紅。他發現,當護林和村民的日常生活掛起鉤來,村民們亂扔煙頭、焚燒秸稈的行為就少了很多。

徐青明時常帶徐靜一起進山。對于巡山,徐靜既害怕又興奮,她怕“會闖到鬼”,但荒野里的那種莫名的神秘感,又讓小姑娘心生向往。

在“超級工程”赤水河紅軍大橋下,我們給徐青明和徐靜拍下了一張合照。他們不好意思笑著,幾代人的光陰重疊了起來。老一輩為后代護住了一片森林,守住了一個家,綠水青山中,后一代才能繼續快樂成長,并找到機會從大橋一路走出大山,去探索更廣闊的天地。

徐青明和徐靜。(肖全攝影作品 / 圖)

如今的“林二代”不多了。因為工作環境艱苦單調,工作繁重,待遇普遍不高,很少有年輕人愿意留下來。相關統計顯示,截至2022年8月,中國各類護林員人數超200萬人,其中46至60歲有50余萬人,占了護林員的四分之一,61歲以上有近6萬人。

王運芳說,他們最近新招的護林員幾乎都是退伍老兵,不再是像她這樣的“林二代”了。盡管身體素質過硬,但王運芳覺得,他們和森林之間可能缺少一種天然的連接。不過幸好,這種連接可以在工作中慢慢培養。

卓剛華和他的老“戰友”羅宸。

另一方面,赤水河浸潤出中國醬香型白酒的黃金產區,其沿岸的酒企也在積極回饋生態。習酒關注到了這群森林的守護者?!傲暰啤の崂习部怠背嗨恿饔蜃o林員關愛行動旨在幫助赤水河流域內較為困難、為保護綠水青山作出突出貢獻的老齡化護林員群體。此項目共使用公益基金620.88萬元,計劃以每人3000元的標準向流域內1964名護林員發放慰問金,同時向36名優秀護林員每人提供1套專業裝備。習酒呼吁更多人關注護林員群體的生活境況,也希望有更多人可以看到保護生態、回饋自然的價值。

早在31年前,習酒就組織學者開展了千里赤水河的考察行動,不僅探尋了赤水河的源頭,也在很早之前,就立下了宣傳和保護赤水流域生態環境的基調。2018年,習酒向赤水河源頭云南省鎮雄縣捐贈生態扶貧資金400萬元。2022年,習酒又向上海長魚長江水生生物保護基金會捐贈665萬元,用于開展以赤水河流域為主的生態保護和修復工作;向習水縣農業農村局繳納管理經費75萬元,用于支持長江流域水生生物保護、生態修復。

保護赤水河,不光是護林員的工作,更是一場云貴川三省多方協同的大作戰,需要如護林員、當地百姓、企業等的聯動合作。習酒將“生態”作為企業發展的四條底線之一,除了關注護林員,在其生產過程中,也將節能減排、清潔生產、高標準處理污水等環保理念一以貫之。

赤水是一條生態河,也是一條英雄河、美酒河,它塑造著沿岸生靈的性格和品質?!熬尤缢?,隨方就圓,無處不自在”;君子如水,利物不凈;君子如水,有容乃大。護林員日巡一山,日栽一苗,守住這片大山大河,不愧為君子。習酒也一直用實際行動詮釋“敬畏天地,崇道務本”的君品文化,肩負起了生態保護的社會責任。

尾聲

花朵中,一只蜜蜂正在采食花蜜。

山中的日子如流水,48歲的王運芳還有兩年就要退休了。她有一些模糊的退休后的生活計劃,比如做做小生意,如果實在不適應,她就回來繼續和丈夫一起,“他還有9年才退休,我還可以繼續住在山里”。

不過,這些都是兩年后的事情,對王運芳來說,與河水、高山和森林為伴,過好當下的生活最重要。

攝影家安塞爾·亞當斯曾這樣描繪隱藏在生活里的動人時刻,“在這個浮夸的年代,環游世界追尋偉大事物容易,留心身旁發生的微小奇跡很難。晨曦、花朵和許多不為人知的瑣細事物,構成了世界的美麗所在?!背嗨拥牡褂袄?,護林員的渺小身影變得纖長。山環水抱處,樸實生活中,他們在努力探索生活的本質,親手創造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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