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山地之王”:高仙芝的西域足跡
在之前《探訪“山地之王”:高仙芝的高原足跡》中,這位膽識超凡的將軍收復小勃律,之后還陸續平定了東西兩線的吐蕃攻勢,將大唐的軍事控制線由蔥嶺東部外推到了蔥嶺西部,達成了穩定西域、拱衛中原的戰略目的,可以說達到了個人軍事成就的巔峰。
然而就在此時,他收到了拔汗那的求援書,請求他在班師前順道討伐石國,于是歷史上有了唯一一次大唐對大食的遭遇戰……
責任編輯:楊嘉敏
回歷133年(大唐天寶十載,公元751年),朝圣月。
朝圣月是回歷的12月。這一年的朝圣月正值盛夏,在中亞草原的邊緣,一支黑旗大軍在塔拉斯河(Talas River)右岸向著圣地的方向跪拜祈禱完成晨禮,然后迎著朝陽布好了陣勢:最前方是配備大食駿馬的輕騎兵,他們手持大馬士革彎刀,徒步站立以恤馬力;然后是由呼羅珊人和吐火羅人為主組成的步兵集群,再往后是弓箭手和長矛手;兩翼是來自河中諸國的粟特(Sogdian)騎兵,他們雖然斗志昂揚,但畢竟歸化未久,又是異教徒,戰斗力尚且存疑,因此被用來保護伊斯蘭軍隊的側翼。
在黑旗大軍的對面,是來自東方神秘絲綢國度的敵軍。他們人數少得多,因此把步兵擺在前面組成防御陣形。這些步兵統一手持東方式的長柄陌刀,兩面開刃,在朝陽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那巨大的精鋼刀頭極為鋒利,不亞于大食人的百戰彎刀,憑借其重量能夠將奔馬劈為兩半,和長矛手一樣足以承受騎兵的沖擊。這些步兵也配有馬匹用于行軍,但這些馱馬此刻已經散牧于敵軍側后方的塔拉斯河邊。步兵后面是配備強弩的弓弩手,兩翼則是來自北方草原的葛邏祿(Qarluks)突厥騎兵。在這些步騎主力的后面是他們的指揮官,分為主將、副將和別將,還有來自拔汗那的附庸軍作為預備隊——聽說就是那些家伙挑起了這場戰爭。
黑旗軍隊的統帥并波悉林(Abu Muslim,現譯阿布·穆斯林)是黑衣大食(現譯阿巴斯王朝)首屈一指的開國元勛,也是半路出家的軍事天才。他出身為波斯裔奴隸,長期在大食帝國底層傳教,六年前才回到故土波斯,起兵反抗白衣大食(現譯倭馬亞王朝)。去年冬天,他率軍挺進美索不達米亞,在扎卜河戰役中以少勝多,先用長矛手陣列頂住對方騎兵的多輪沖擊,再發動騎兵沖鋒將喪失斗志的敵軍步兵逼進了漂著浮冰的河水中,擊潰了至少三倍于己的敵人,給享國九十年的白衣大食捶下了最后一顆棺釘,在巴格達建立起了延祚五百余年的黑衣大食。
今年他再次從波斯出發,遠征中亞,迎戰同樣遠道而來的中國軍隊,對方的指揮官聽說是一個名叫高仙芝的美男子。不過,這場戰役的緣起,還得從整整一百年前的波斯說起。
吉爾吉斯斯坦的塔拉斯河谷,怛羅斯戰役發生地點已不可考,但戰役發生在河谷口,地勢會比較平坦。
“西方的野蠻人”
大唐永徽二年(公元651年),年輕的“天可汗”李治在長安接見波斯薩珊帝國末代皇帝伊嗣俟派來的求救使臣。使臣說有一伙來自西方的野蠻人正在攻打波斯:他們要求我們在三種情況中選擇一種:要么接受他們的信仰,要么交納人頭稅,要么就開戰。
使臣并不知道,在他懇求唐高宗出兵援救波斯的時候, 伊嗣俟已經死在了逃亡途中。幸免于難的王子卑路斯(波斯語意為“勝利者”)屢戰屢敗,最后也逃到了中國,并終老于此,葬于東都洛陽。
攻滅薩珊王朝的“野蠻人”被波斯人稱為“大食”(Tachik),其實就是阿拉伯人?!按笫场边@個名字來自阿拉伯東部的塔伊部落(Tayyi),被波斯人當成了阿拉伯穆斯林的統稱,訛傳到唐朝后又因為他們使用白色旗幟,故而中國史書稱之為“白衣大食”。波斯人皈依伊斯蘭教后又被突厥人稱為Tachik,這很可能就是今天同樣講波斯語的塔吉克人(Tajik)名稱的由來。
即位不滿三年的李治對于救援遠在天邊的波斯并無興趣。當時大唐尚未完全平定南疆,有限的軍事資源必須用于控制蔥嶺以東的安西四鎮,對于蔥嶺以西還鞭長莫及。而大食攻取波斯后也因國內的爭位之戰而中止了在東方的擴張勢頭,直到六十年后方派名將屈底波(Qutaybah ibn Muslim)向東攻取河中地區(Transoxiana)。
“河中”地區,顧名思義,乃是中亞兩條大河阿姆河(古稱烏滸水)與錫爾河(古稱藥殺水)之間的平原地區,它北接中亞草原,東南方是天山和興都庫什山兩座悠長而高峻的雄偉山脈,西南方則是波斯高原。沿著兩條大河走出蔥嶺的商旅在這里匯集,貨物在這里轉手,繼續經波斯高原前往兩河流域和小亞細亞,因此河中地區自古是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漢代月氏人在匈奴、烏孫的攻擊下從蒙古高原一路播遷至此,與當地人融合后形成粟特人,在干旱的河中地區建立了康、史、安、石等多個綠洲國家,中國史書稱其為昭武九姓。由于粟特人扼商道而居,成為中世紀融通東西方貿易的杰出商業民族,大批行商坐賈遷居中原——唐三彩駝馬上的胡人形象便是粟特人。
唐三彩駱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