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回水丨事關告別
我聞到了小時候在湘江游泳時熟悉的淡淡水草味,從水里看天空的粼粼波光也似曾相識,河中間有呼嘯聲,像是神靈在篩豆子,偶有水流沖過來,讓你身體一激靈。自由從周圍無盡伸展開來。越往深處越感到自由??上也粫懺姟以谒锵搿挥性姼璨排涞蒙线@里的韻律。
責任編輯:邢人儼
金沙江。
長江一夜變色。昨天傍晚從宜賓金沙江大橋經過時,望著還帶綠,今天上午在李莊,趴在江邊濕地的欄桿上看,已是一片渾黃,上游沖下來的浮萍載浮載沉,我的游泳計劃暫時泡湯。不知為什么,這個夏天特別想游泳,去開闊的、沒有天花板的水域游泳,來宜賓一大半原因就是游長江,之前看朋友發的照片,岷江淡黃,金沙江青碧,在宜賓交而不融,拉出一條長長分界線,我想到分界線上去看一看。
李莊早已整飭一新,除了個別幽靜的庭院(譬如同濟醫學院舊址),不容易喚起對歷史現場的想象,倒是幾公里外板栗坳的“中研院”史語所舊址,因為和村民沒有談攏安置條件,保持了某種程度的“原汁原味”,當然你也可以說是破敗。那個叫“田??上”的雜院兒,左手屋頂塌了,就勢圈幾只大鵝,與躲在暗處的狗兒一起,對陌生人發出不耐煩的警告。往里走是個合院,青石地板,堆著柴火、竹竿和雜物,破舊電線橫七豎八纏繞著黑瓦木墻,一只珍珠雞站在高高的門檻上,墻上貼著好幾張“此處危險,請勿靠近”的警示牌。住在這里的大哥告訴我,院子里有四五戶人,上面讓他們搬,但補償標準只有750米一平,這個價格在別的地方買不起房,所以只要老屋不塌,他們就會一直住下去。要不是門口一塊牌子的介紹,我斷不知這里曾是史語所圖書館——還是“戰時最好的中國文科圖書館”,啊,我想起來了,當時北大文科研究所之所以要離開昆明,跟史語所來李莊,就是因為他們豐富的古籍藏書。
老屋外面正對一畝荷塘,荷葉擁疊,荷花星點,配上對岸密密的竹,淡藍的天,有幾分雅致,當年這里可曾“談笑有鴻儒”?但鴻儒大概和我一樣,“汗出如漿”。雨后陽光毒辣,地表萬物蒸騰,川南的溽熱露了真章。1941年夏天,梅貽琦、鄭天挺、羅常培三人由昆明飛重慶,向國民政府教育部接洽西南聯大校務,又順江而上去四川,拜訪遷到大后方的學術機構,走到李莊時,日記里處處喊熱:“晚上溫度表始終沒降到九十度(32.22攝氏度)以下,熱得我通宵沒睡著”,“中午到鎮上吃了一次飯,剛吹干了的汗衫又濕透了”(羅常培),“汗濕遍體,非只一次矣”,“去外衣打赤膊,并不更涼爽,只汗流較方便耳”(梅貽琦)。他們沒有留下納涼長江的記錄,倒是和朋友們的交談——聽梁方仲談陜北的考察,聽凌純聲談滇緬勘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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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