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揚州看東坡:到心儀之地,施仁愛之方
從帝王行樂的宮苑,高僧駐錫的名剎,詩人盤桓的勝跡,變身市民踱步的公園、小區、街道……這一角土壤,不知飄墜、消融了多少榮枯悲欣。
假如用膠片再現詩人們的身影,應是這般模樣:杜牧在秋雨后踏著蟬聲而來,周邊青苔滿階,桂花飄蕭;張祜游罷繁華的十里長街,前往竹西寺,佇立月明橋上,癡看美人游弋,嘆一聲要死就該死在揚州;東坡的動作特別多,進了寺院先飲雞蘇水,后喝鶯粟湯,又借來藤床瓦枕,躺平了享受竹風清涼,臨走還不忘汲一罐井水,再蘸墨在墻上題詩。
責任編輯:楊嘉敏
平山堂里思憶多
揚州曾經密集地留駐過歷代俊杰,它的曲欄花徑上,層層疊疊,積滿文化的金粉金沙。
從大明寺棲靈塔俯瞰瘦西湖
出瘦西湖北門,道路對面就是大明寺。進入景區坡道,前方出現“棲靈遺址”牌樓,四柱三楹,重檐瓦脊。它東側院墻上嵌著石匾,“淮東第一觀”幾個紅色大字很醒目,來自秦觀的《次韻子由題平山堂》:“游人若論登臨美,須作淮東第一觀?!?/p>
經過大明寺的天王殿,西側有一個八角型門洞,穿過去就是平山堂。
平山堂正前方是一列木質花廊,栽于兩側的老紫藤盤旋纏繞,茂密的枝葉與盛放的藤花,灑落一地清涼。我突然想起“堂前垂柳”,就先退出花廊。周邊植著臘梅、瓊花、黃楊、紫薇等,玉蘭的葉片繁茂潤澤,樹高達七八米,盛放時應該很華美。
前庭南側的草地上有塊乳白石頭,上方寫著綠色大字“歐公柳”,它果然在呢。下方是歐陽修的《朝中措》:“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
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朋友劉敞將赴任揚州知州,歐陽修為之餞行,贈以此詞。調離揚州已經數年,他依然思戀曾經游目騁懷的平山堂。詞里隱含一絲時光易逝的惆悵,但聲調曠達明朗,并無衰頹之氣。
四處張望,卻不見柳樹蹤影,有點奇怪,繼續搜尋。結果它就在石頭旁邊,低矮,年輕,傾斜得似要躺下,是一株檉柳。樹葉短促倔強,毫無裊娜之態。想象中歐公手植的垂柳,應是纖柔細長的那一款。
平山堂
平山堂內十分擁擠,旅行團熙來攘往?!捌缴教谩必蚁路降拈郝?,將浩渺時空、無邊風月,兼收并蓄,景物中還有知情識趣的雅士:“曉起憑欄,六代青山都到眼;晚來對酒,二分明月正當頭?!必翌~的東西兩側,高懸“坐花載月”“風流宛在”匾,后者為清末兩江總督劉坤一所題。
平山堂東、西廂的櫥窗里,放置了四庫全書的《六一詩話》《歐陽文粹》《文忠集》等;四幅木質詩牌占據了半堵墻,錄著蘇轍等吟平山堂的詩。梅堯臣的“千山飛影橫過江”,蘇轍的“堂上平看江上山”,都有寥廓氣象。
仁宗慶歷八年(1048年),歐陽修由滁州徙知揚州時,仍處于“慶歷新政”失敗后的政治低潮期。他關注民生,為政寬簡而事不弛廢,滁州、揚州的百姓感其德政,都為歐公建有生祠。
公務之余,歐公詩酒流連,在大明寺西南方構筑平山堂,既能呼朋喚侶,登高望遠,也可獨享清幽。他寫給前任知州韓琦的信里,很是歡愉:“獨平山堂占勝蜀岡,江南諸山,一目千里?!?/p>
看歐陽修他們的描寫,還以為平山堂所在的蜀岡雄偉高峻。今天站在堂外,檉柳正南方的石欄桿下面,有一片喜興、美艷的紅葉。試圖再遙望遠方,視線卻被樹木遮擋。
后來乘電梯登上大明寺70米高的棲靈塔,那才真是利于極目遠眺。平川廣野,一望無垠,沒看到什么山峰,遠方的灰色樓群小巧得好似積木。腳下的瘦西湖像一軸風景長卷,水岸彎曲縈繞,仿佛隨意鑲嵌在或濃或淡的綠樹中,少量亭臺散落其間。
大明寺棲靈塔(右)與弘佛亭
平山堂與歐陽祠陳列的眾多石刻里,東坡的《西江月》、歐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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