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作家訪談錄丨呼延云:原來偵探也會失敗
“奎因就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再偉大的偵探,你能破獲一起謀殺案,但是當你面對集中營這樣的血腥屠殺時,卻是束手無策的?!?br /> “記者和偵探的工作有很多異曲同工之處,他們都是走進現場、接觸當事人,根據一定的證據來判斷真偽,然后發掘真相的工作”
責任編輯:劉悠翔
“黑暗中,她摸到了那塊骨頭?!睆那孟逻@句話開始,呼延云開啟了自己的推理小說創作生涯。從2009年以《嬗變》出道至今,呼延云十四年來堅持寫作同一個偵探的系列小說。
呼延云小說中的偵探也叫呼延云,這種推理小說作家與筆下偵探“同名”的情況并不少見?,F實中作為記者的呼延云、作為推理小說寫作者的呼延云與小說中的偵探呼延云,都在執著探索著某種關于社會、小說、案件的真相或真理,他們都是某種意義上的“真相推理師”。
一名現代偵探正在分析案件線索(創意圖)。視覺中國
與此同時,相比很多當代國內推理小說作家風格、面目都很明確,每一部小說創作的流派傳承也都清晰可見,呼延云的創作風格比較駁雜。他的小說令我產生了一系列的疑問:比如其是否屬于“社會派”推理?他小說中的“本格”詭計、刑偵設定與幻想成分是如何被結合在一起的,其中的矛盾和裂隙又該如何得到解決?為何他在關于中國當代背景的小說寫作中,會經常挪用《烏盆記》《空城計》等傳統故事元素?
除了推理小說,在一個半小時的交流中,我們還談到許多話題,比如他早期寫作道路上遭遇的挫折、十八年記者從業經歷與見聞感受、當下的創作焦慮與生活壓力等等。他的一句“一個背了200萬元房貸的人,是不會去寫在北京四環以內為了殺人而造一棟房子的”,既幽默、坦誠,又無不精辟地指出了所謂“本格派”與“社會派”之間的根本性差異。
呼延云。受訪者供圖
一個推理小說家的閱讀史
南方周末:先聊聊你作為一名推理小說作家的閱讀史,對你影響最大的推理小說作家是哪位?
呼延云:主要是埃勒里·奎因、杰夫里·迪弗和宮部美雪,這三位影響可能比較大一些。其實現在流行的“新本格”對我的影響非常小,影響比較大的還是古典本格和“社會派”。
南方周末:你大概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閱讀推理小說的?
呼延云:我是1976年出生,小時候接觸到的主要是一些日本“社會派”的作者,比如水上勉的《海的牙齒》,還有森村誠一的作品,很早就有譯文了。到2000年左右,開始讀奎因的小說,還有杰夫里·迪弗《人骨拼圖》的電影原作。讀宮部美雪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南方周末:1978年國內引進了根據西村壽行小說改編的電影《追捕》,1979年引進了根據森村誠一小說改編的電影《人證》,都在國內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效應。隨之而來的1980年代,特別是1985年之后,日本“社會派”推理小說就被大規模引進國內,比如你說的水上勉和森村誠一,當然還有松本清張和西村壽行,正好是你的少年時代。
呼延云:對的,我們的創作和代際閱讀之間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比如我小時候讀的是這些“社會派”作家作品的翻譯,而現在85后的作者們,他們青少年時期接觸的就是“新本格”,而這些最初的閱讀經驗,很大程度上構成了我們后來創作的某種文學底色。
南方周末:關于埃勒里·奎因的小說,你似乎更喜歡他后期的作品,為什么?
呼延云:首先,奎因早期的“邏輯流”我也非常推崇,比如《希臘棺材之謎》《Y的悲劇》《半途之屋》《荷蘭鞋子之謎》等等,特別是《希臘棺材之謎》和《荷蘭鞋子之謎》很早就有翻譯,我最初接觸的是他這兩部作品。
南方周末:這兩部小說改革開放初期就分別由群眾出版社和遼寧人民出版社翻譯引進了。
呼延云:我小時候讀的這些偵探小說,大部分的偵探都是具有一定神性的,包括奎因早期作品中的偵探,近乎全知全能、無案不破。所以我后來開始讀奎因后期的作品,比如《兇鎮》《十日驚奇》和《九尾怪貓》,第一感覺是原來偵探也會犯錯,也會失敗,也會品嘗絕望和痛苦。這給我帶來的閱讀沖擊感是很大的。
我認為像福爾摩斯這樣的偵探形象之所以那么迷人,因為他其實昭示了啟蒙運動以后,人文主義和科學精神這樣一種必勝的信念。本格推理小說中偵探所代表的始終是一種智慧和正義的象征。他無論怎樣,遇到什么困難,最后必將戰勝愚昧和邪惡。但是奎因后期的作品不是這樣,它為我們展示了一個“二戰”之后的世界圖景,比如說“娜拉走后怎樣”?出門可能就踏入新的深淵;啟蒙以后又會怎樣呢?喚醒的可能是人性中更大的惡。所以奎因就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再偉大的偵探,你能破獲一起謀殺案,但是當你面對集中營這樣的血腥屠殺時,卻是束手無策的。這里面表達的是對偵探小說所塑造的神性的一種否定,其中包含了一種對時代造成的巨大悲劇的無奈。
我們往往以為人的站立需要神的扶持,但真正的人的站立往往是隨著神的倒塌而實現的。我在奎因后期的作品中,發現隨著小說中神性的倒塌,不但沒有泯滅掉人性的光輝,反而讓這種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校對: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