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是巨人的胃”:一對藝術家,和他們撿來的博物館
博物館外墻的門牌是2100多塊,我們收集的有7000多塊。門牌收多了,兒子以為門牌是我們的專利,他在街道上見到門牌,就問是不是我們家的。
剛開始,我只是去看看村子怎么消失,后來覺得街道名字是有價值的。七龍大街聽起來火力好猛,接云大街、擇鄰里,都很浪漫。
房地產經濟增長的時期,關于如何對待傳統村落的文化遺產,如何規劃、建設街區,我們都沒有做好準備。我現在展覽的那些舊物,屬于過去那個時代。
發自:廣州
責任編輯:譚暢
2024年3月,廣州,“撿來的博物館”外墻貼滿門牌。 南方周末記者 鄭丹 攝
過去很多年,“城中村藝術家”都是陳洲和妻子張曉靜身上最顯著的標簽。自2007年底,夫妻二人開始在廣州的城中村生活,不斷穿梭于拆遷過程中的城中村,收集各式各樣具有時代特征的“破爛”。直至2024年初,這些城中村的記憶碎片第一次被集中展覽,他們為其取名為“撿來的博物館”。
“撿來的博物館”位于廣州海珠區的怡樂社區內,是一處占地40余平米的平頂房,里面堆有老式擺鐘、破碎的瓷器、大頭貼等舊物。最顯眼的是博物館四周外墻貼滿的鋁制門牌,藍色的,綠色的,密密麻麻,數量達2100多塊。
博物館開幕后的兩月內,南方周末記者4次對話這對城中村藝術家。如今的他們,將更多精力投入家庭與其他藝術項目,褪去了些許年輕時對于“城中村藝術”的狂熱,但那段歲月,對他們的影響一直都在。
以下由南方周末記者根據陳洲的講述整理:
“我跟他們是一樣的人”
博物館展覽開幕后幾天,曉靜的學生發來消息說,我們前一晚上熱搜了。我們覺得很奇怪,我都多少年都沒上微博了,爬起來看,有篇報道我們城中村博物館的文章點擊量有五六千萬。沒想到反響這么好,可見很多人對此是有共鳴的,或許跟他們的生活經歷和成長背景有關。
有哥們兒通過報道看到了我們做的東西,問我去到城中村怎么跟他們打交道的。我突然覺得很難回答,因為你會很難理解,我本來就是跟他們一樣的人。
我1973年在安徽大別山區的一處農村出生。我們小時候,初中考高中非常難,一個班六七十個人中,也就兩三個孩子能上高中,可以說95%的孩子都沒有學上,就背井離鄉,到處打工。我哥和我弟弟讀到十幾歲都輟學打工了。有一年,弟弟去沈陽打工,借點盤纏就上路了,等他回到家身上都長跳蚤了,我特別心酸,觸動太深。
后來“打工潮”來臨,想發展就得追求“打工和遠方”,我那些同學差不多都出去打工了。我哥有時一年只回一次家。那時候家里沒有電話,臘月天里,下雪天,我們就朝山頂上望,等他回家。我那時候就想,我絕對不能打工。
我太太家庭條件比我好,她在江蘇的一個縣城長大。我之前跟她開玩笑說,我要是沒考上學,肯定也找不到她,可能就是一個整天在她家門口休息的工人。我有很多這種荒誕的想象。
我倆都是南京藝術學院畢業的,畢業之后去了法國留學,那個時候我們不想跟家里人要錢,留學的七年里,有六年都在做兼職。我在超市做過搬運工、開過貨車,也當過洗碗工,我太太做服務員,我們都有一股“底層精神”。
所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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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胡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