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亞生 尋找真正的中國模式
對于一個發展中國家來說,由政府出面組織建摩天大樓,肯定有人負擔這個成本, 而這個人肯定是窮人。
“中國模式”如果存在的話,那就是溫州模式
1981年,國門初開。
著名記者、報告文學家黃鋼把兒子黃亞生送去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學——哈佛大學。在這位堅定的共產黨人看來,只有讓叛逆的兒子見識到資本主義的腐朽和墮落,他才能重新相信共產主義。
黃鋼是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的劇本作者。電影里的主人公身處繁華的上海,卻始終堅持自己的信仰,并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也許,黃鋼對兒子的期待就是這樣。
這個家族有紅色的基因,黃鋼的父親黃負生是中國共產黨最早一批的黨員。當毛澤東在長沙創辦《湘江評論》時,黃負生在武漢辦《武漢星期評論》。毛澤東去武漢時,就住在黃負生的家里。
1938年,組織找到從南京輾轉到重慶的黃鋼,告訴他:作為黨的先驅黃負生的兒子,你必須要走正路。
于是,黃鋼從“陪都”重慶去了“圣地”延安,當時經張道藩(徐悲鴻的情敵、國民黨中宣部部長)的介紹,他已經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在國民黨的中央電影攝影場工作,擔任新聞組副組長。
70年后,這個紅色家庭第三代的黃亞生教授出版了新作《有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Capit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經濟學人》2008年度書籍)。他的哥哥黃晶生先后擔任過軟銀和貝恩資本中國總經理(在父親的眼中,這也許是買辦的角色)。
黃亞生教授并不諱言80年代時和父親的爭執,他認為父親沒有了解那個年代的真實情況,是位典型的理想主義者, 而不是一位實證主義者。
1988年,《新聞周刊》同時采訪了這兩父子:一個是堅定的共產主義者,一個是哈佛的博士。“代溝”是美國人給這父子區別的定義,他們看到了中國新一代知識分子的變化。
有一點黑色幽默的是,父子對中國90年代的經濟政策都有批評:“左派”的父親甚至在蘇聯解體當天心臟病發作,兒子則認為只開放不改革的路徑是不正確的。
2001年,還在哈佛商學院的黃亞生做案例分析(他是這個學院第一個大陸出身的教授),研究一個印度制藥企業時,發現中印兩國經濟增長背后的體制值得回味。
兩年后,他和哈佛商學院同事、印度裔教授Tarun Khanna在《外交政策》上發表了《印度能趕超中國嗎?》,把自己引入國內的視野。
從此,龍象之爭成為國際熱點,中國模式和印度模式到底哪個更有優勢,人們評價不一。但在黃亞生看來,所謂印度模式對于中國并不陌生,全面的體制性改革正是今天印度所走的路,而80年代時中國的改革之路也正是如此。對外資的過分追求成了90年代以后中國經濟發展的特征,而這將成為制約中國今后發展的障礙。
反復對比中印企業,他發現印度的本土企業家可能給這個國家帶來長久的優勢,而中國卻被低效的銀行和資金市場所掣肘。所以,他批評對FDI(外國直接投資)過分依賴,但他從不反對吸引外資,只是希望內外資能夠享受同樣的待遇,尤其是民營企業。
在“中國模式”的呼聲中,黃亞生坦言:“中國今后20年能否建立一個成功的經濟體制,不在于外國企業是否愿意到中國投資,而是中國的本土企業能不能自己站起來”
浙江和上海,浙江和江蘇,這樣的對比在他的文章中反復出現,他在《外交政策》、《經濟學人》、《商業周刊》、《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McKinsey Quarterly上頻頻發言。在黃亞生看來,外資在中國能夠如此重要,一方面是國有企業表現欠佳,另一方面是民營企業面臨制度性的發展障礙,市場空間必然由外資填補。這種“吸引”外資的方式能拉動GDP,但不能有效造財。
這樣的結論并不只是源自對數據的分析,黃亞生喜歡“在路上”的感覺,但現實往往會給他帶來極強的挫折感:在中國考察時,和地方政府的交流讓他感覺這個體制的方向性錯誤。在中印反復行走, 他很焦慮,因為他的方法需要政治體制的配套改革。
他對體制問題有一種無奈感,所以他現在將自己的精力和時間轉向幫助民營企業。他利用MIT斯隆商學院的資源,募款搞了“中國實驗室”和“印度實驗室”,一方面把學生帶到市場的一線去觀察去比較,另一方面讓他的具有豐富跨國工作經驗的MBA學生去給中小企業做免費管理咨詢。
當“保八”成為2008年一個響亮而帶有一絲悲壯味道的口號時,他對中國政府的大規?;A建設和GDP崇拜進行了批評:
為如此大規?;A設施建設辯護的一個理由是,它可以吸引外國直接投資(FDI)。多年來,西方經濟學家和商業評論家批評印度沒有在這方面跟隨中國。但這些批評都是因果倒置的。如同基礎設施一樣,FDI也是跟隨GDP增長,而非帶動GDP增長。
中國進行了許多必要的基礎設施建設,如發電站及交通運輸網等,但自1990年代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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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老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