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陳丹青:時間是有作用的,但時間一聲不響
愛藝術的人都傻,你看有了自媒體,農民啊,草根啊,都弄滑稽搞笑短視頻,演得投入極了,我天天刷到,非常感動。
我不喜歡評獎,獎害了藝術,古人沒有“獎”。達芬奇從沒得過獎。
我怎么知道你要采訪呢,你們闖入我的日常,然后安排我,好在我隨時能坐下工作,寫,畫畫,做事情。工作會自行安排我。
責任編輯:李慕琰
陳丹青,生于1953年,畫家,不愿稱自己是作家,只承認是喜歡寫作的人。(資料圖)
1992年陳丹青寫出第一篇文章,追憶鋼琴家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離世。三年之前,紐約第104頻道古典音樂臺播放肖邦,其后就是霍洛維茨去世的消息。聽聞告別儀式對公眾開放,他就兌現了自己的“公眾”身份。
“那么我其實并不認識霍洛維茨先生,到我面見他時,他已經死了,今天晚上,他的遺體和他的琴聲,何者更真實?”
陳丹青一直寫下來,始終不以為自己是作家,只承認是喜歡寫作的人。恰好音頻節目“寫作者說”新近面世,他在里面說:“畫畫就是畫畫,寫作就是寫作?!?/p>
眼下的筆談以2023年出版的三本書《目光與心事》《為什么我不是讀書人》和《除非我們親歷》為基礎。它們收錄了陳丹青最近十年的文章,有些是“雜稿”,層層疊疊地合稱“十年三書”。
一本是他為別人寫的前言和序的結集,一本是雜稿,包含關于《局部》和木心美術館的專題。還有《除非我們親歷》寫了十位逝者,有人十年前離開,也有幾位在2023年作別。離新書出版那么近,一絲絲有如艾略特的意象,4月是最為殘酷的月份。
與書同名的《除非我們親歷》寫于2023年元月頭幾天,那一周,老人去世的消息接踵而來。文章寫的是美院的侯一民老師。
“人其實難以了解長輩?,F在我試著想象他,然而只能止于想象——我沒有在三十多歲被人毒打。我沒有過上任與下野的榮辱。我沒有好幾屋子古董,甚至沒有胡子。當然,更沒有在十八歲加入中共地下黨——除非親歷,我不能說了解侯先生?!?/p>
交流往往無用,但又是必需的。約訪是相當漫長的過程,面聊的機會總是稍縱即逝,筆談同樣富有價值。從張光宇起始,上海、生活、閱讀、觀看、魯迅、電影……主題很難以嚴絲合縫的規格去分類,但精神是連貫的。主題也許就是時間,問答離不開時間,思考和書寫因時間而成立。
最后是一則題外話:
最早發郵件給陳丹青是2023年底,北京次日下了大雪。再過一天遍地積雪和冰碴,在公園邊的咖啡館休整,旁邊坐一位頭發深紅的中年女士,桌上擺了三本書,封面黃色調的那本眼熟。趁出門時回望,果然就是《目光與心事》。
也是一樁與時間有關的事情。
歷史機會不是想有就有的
南方周末:你在什么時候知道張光宇的?一開始對他的作品有怎樣的感覺??
陳丹青:早聽上輩說起,但看不到作品。后來到清華,誰都說起,還是看不到作品??傄?010年前后才在798的畫廊看到他的回顧展,大吃一驚。
張光宇的價值,我在文章里說了。我們這輩,太多名字不知道。七十年代末一大堆名字冒出來。
南方周末:比起“工藝美術”,從市民文化的角度來理解張光宇可能更清楚。你提及“當年的上海文化”,是指兼具傳統和現代、自然生發的狀態嗎?
陳丹青:張光宇那代是和上海的茁育長在一起的。生態沒了,人就萎謝。從清末到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那么多人物停留上海,囊括現代中國文學史、藝術史、出版史、電影史幾乎所有重要人物。
2012年4月,中國現代漫畫運動奠基人之一、《大鬧天宮》設計者張光宇藝術回顧展在北京舉行。(視覺中國 圖)
如今的上海也還包容的,各方移民,各有精彩。
歷史機會不是想有就有的。巴黎算得百年輝煌,從左拉那撥人一路到紀德、薩特、拉康、德里達、???,更別說一大堆藝術家,可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結構主義最后幾條大蟲先后死去,迄今,巴黎不再有人文薈萃的大景觀了。
南方周末:畫連環畫的那個階段,你有沒有感覺這些小小圖像令人愉悅?想到它也許接上了某種傳統?
陳丹青:你們對那會兒的人事不了解。小知青在村里熬,能免了下地干活兒,調到縣里省里唱歌跳舞畫畫,開心死了。那時想當個油畫家很難的,我們連戶口都沒有,能給省里叫去畫連環畫,受寵若驚,打算一輩子畫小人書啦。
南方周末:你講被丹納的《藝術哲學》啟蒙,而且最重要的創作是2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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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