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華丨黃季剛先生軼事辨正
黃季剛先生(1886-1935),諱侃,湖北蘄春人,是辛亥革命元老,最后一位國學大師。先生身后,軼事流傳甚廣,真偽參半,頗有待發之覆。邇年以來,讀季剛先生遺著及殘存日記,有可為記述及辨正者。因不憚覼縷如次。
責任編輯:劉小磊
國學大師黃侃(1886-1935)。
黃季剛先生(1886-1935),諱侃,湖北蘄春人,是辛亥革命元老,最后一位國學大師。先生身后,軼事流傳甚廣,真偽參半,頗有待發之覆。邇年以來,讀季剛先生遺著及殘存日記,有可為記述及辨正者。因不憚覼縷如次。
“八部書外皆狗屁”
季剛先生學識淵懿,博覽載籍,于書無所不窺。但頻年流傳一句“八部書外皆狗屁”,人以為是季剛先生口吻,仿佛他學不過專門。我在不同場合,聽人津津樂道,以為談助,甚至連季剛先生的一些后世傳人,對此也深信不疑。其始作俑者,不能不說與啟明周二先生有關。他在《知堂回想錄》一五六《北大感舊錄》黃季剛一節中說:“當時在北大的章(太炎)門的同學,做柏梁臺體的詩分詠校內的名人,關于他們的兩句恰巧都還記得,陳仲甫(獨秀)的一句是‘毀孔子廟罷其祀’,說的很得要領,黃季剛的一句則是‘八部書外皆狗屁’,也是很能傳達他的精神的,所謂八部書者,是他所信奉的經典,即是《毛詩》《左傳》《周禮》《說文解字》《廣韻》《史記》《漢書》和《文選》,不過還有一部《文心雕龍》,似乎也應該加了上去才對?!边@里,明言詠“八部書外皆狗屁”的是“北大的章門的同學”,肯定不是季剛先生所言。關于八部書的名稱也具體指稱,因為季剛先生作《文心雕龍札記》,當時洛陽紙貴,今天看已是傳世經典作品了。不能不加上去,那樣就不是八部書,而是九部了。
關于傳統典籍,季剛先生在《治小學門徑·小學所須之書籍》里說:“吾國書籍之要者,不過廿馀部:《十三經》而外,益以《國語》《大戴記》為十五,言小學益以《說文》《廣韻》為十七,言史益以《史記》《漢書》為十九,言諸子益以《荀子》《莊子》為二十一,言文學益以《文選》《文心雕龍》為二十三?!边@是泛指“吾國書籍之要者”,若專治小學,主要書籍有“《爾雅》《小爾雅》《方言》《說文》《釋名》《廣雅》《玉篇》《廣韻》《集韻》《類篇》。此十書中,以前六種為主,后四種為賓”。至于“輔助書籍”,那就更多,在此不一一列舉了。詳見黃侃述、黃焯編《文字聲韻訓詁筆記》。季剛先生少年孤露,中年窮困,晚歲粗安。先生《寄勤閑日記》1931年3月5日記:“戊辰(1928年)買書……約用三千三百元,己巳(1929年)用二千元有奇,庚午(1930年)用二千元有奇。三年來,買書幾斥去八千元矣。舊有書亦當費千元有奇。寒士為此,寧非甚癡?”“癡”者何?先生《題所藏書目簿子上》詩云:“稚圭應記為傭日,昭裔難忘發憤時。十載才收三萬卷,何年方免借書癡?”(編者注:西漢匡衡,字稚圭,少家貧,與人傭作,后官至丞相。后蜀毋昭裔貧賤時,曾向人借《文選》,對方面有難色,昭裔發憤異日若顯達就出資刻書)據先生《量守廬日記》,他最后買得之書為《道藏》,1935年9月14日,售者“言明價洋一千元,惟因缺少六本,書到先付九百元,俟缺少之書尋到再補一百元”。9月21日,《道藏》寄到,“先寄三冊,啟箱得千一百十一冊,計全書千一百二十冊,尚缺六冊”。得書之日,距季剛先生10月8日因病去世,僅有十八天。
費萬元買書,積“三萬卷”,難道是一堆“狗屁”么?
要之,季剛先生讀書治學,經學文學兼擅,尤邃于小學。雖有主次,而博觀約取,厚積薄發,他甚至還“看愛因斯坦學說”(《寄勤閑室日記》1933年9月25日),絕不是“八部書”所能范圍的。
《黃侃手批白文十三經》。
手批白文《十三經》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1月影印《黃侃手批白文十三經》。季剛先生之侄、經小學家黃耀先(焯)先生為作《前言》及《符識說明》?!肚把浴吩啤跋壬谓?,持論平允,不存門戶之見。凡有所疑,必廣搜旁證,輾轉求通,不輕改易本文”,“其學于名物、制度、文辭、義理,靡不兼綜廣攬。其持論,閎通嚴謹兼而有之。追比乾嘉學者,有戴震之閎通,而無其新奇;有惠棟之嚴謹,而無其支離瑣碎之病。洵為一代巨儒”。又云:“本書底本為一九一四年商務印書館鉛印本。先生之批校,約于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三零年進行,一九三二年又改正一遍。在此之前,尚有一部初校本,約于一九一六年至一九二一年批校,一九三零年冬復閱改正?!奔緞傁壬_實有兩部《白文十三經》批校,但各有因緣,其實不必言“初?!?。
季剛先生《六祝齋日記》卷一辛酉十二月十一日(1922年1月8日)記:“夜十一時許,規識《考工記》竟,丙午之冬,鄭奠居松公府夾道,余詣其寓,見有商務印書館印《十三經》白文,編為一厚冊,喜其便于行篋,因攜以歸。其書本周介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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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