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村丨《陳夢家先生編年事輯》讀后

陳夢家（1911-1966）。資料圖

陳夢家是中國考古學界的一個奇才，在殷墟甲骨文、商周青銅器、漢代簡牘和古史研究領域均有建樹。近讀子儀撰《陳夢家先生編年事輯》（中華書局，2021），頗有收獲。此書對陳先生如何從風花雪月的新月派詩人，成長為通經達史的考古學家作了深入調查。全書544頁，言必出注，書末羅列參考文獻凡六頁。作者是一位嘉興女作家而非考古學家，十年磨一劍，完成是書，其中艱辛，不言而喻。這本書幾乎沒有什么錯，寫作拙文絕非吹毛求疵，一方面供作者修訂再版時參考，另一方面向有志于考古學或對考古感興趣的讀者推薦此書。下面就以時間為序，討論書中的問題。

1930年7月，“大約此時，方瑋德因治副丸炎再次住院，住在南京城南醫院?！瓝浆|德同父異母的妹妹方徨親口告訴筆者，她大哥方瑋德也曾戀過孫多慈。1934年8月19日《東南日報》上發的一則消息《陳夢家方瑋德復和》說，陳夢家和方瑋德同時追求一位女同學，因此不和，后來女同學與他人訂婚，于是彼此釋然”。

按，“副丸炎”，疑為“附睪炎”之誤。方瑋德是南京中央大學外文系學生，好友陳夢家是中央大學法律系學生，當時他們共同追求中大?；?、藝術系女生孫多慈（原名韻君）而帶來感情上的糾葛，我從手邊材料查到，孫多慈于1930年到南京中央大學美術系作旁聽生。當時徐悲鴻是美術系主任。1931年7月，孫多慈考取中央大學美術系，直至1935年畢業。在中大的四年里，孫徐二人師生戀導致徐老師與夫人蔣碧微感情產生裂痕。因孫父堅決反對，而徐悲鴻又有家室之累，這段師生戀沒有修成正果。由此可見，陳夢家與方瑋德復和當在1932年，原因不是“女同學與他人訂婚”，而是孫多慈移情別戀徐悲鴻?！拔母铩氨l后，考古所紅衛兵給陳夢家帶高帽游街，上書“流氓詩人”，就指陳先生在南京中央大學的往事。當年陳夢家未婚，孫多慈未嫁，二人自由戀愛，何罪之有？

1934年“9月1日，燕京大學考古學會成立，社址暫設在燕京大學燕東園24號，即容庚的住處，第一批社員共84人，容庚、徐中舒、劉節、唐蘭、魏建功等五人為執行委員，社員中還包括后來與陳夢家交往較多的徐森玉、商承祚、于省吾、羅福頤、楊樹達、趙萬里、葉慈（英國）、董作賓等人”。

本書中提到的外國人或無外文原名，建議修訂再版時加入。葉慈原名Walter Perceval Yetts，英國漢學家，1903年加入皇家海軍醫療隊。1913年英國公使館代理醫療官，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擔任英國皇家陸軍醫療隊醫務人員。1930年任倫敦大學東方研究學院中國藝術與考古第一講師。1932年升任倫敦大學中國藝術和考古學教授，直至1946年退休。1933年清華學生吳金鼎赴英國留學，師從倫敦大學教授葉慈，1937年獲博士學位。1935年清華學生夏鼐到倫敦大學留學，最初的老師也是葉慈。這位英國老師僅為漢學家而非田野考古學家，夏鼐不愿跟他學，改換門庭，師從倫敦大學格蘭維爾（Stephen Glanville）教授改學埃及考古學（李零：《考古筆記》中篇，三聯書店，2023年，第24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