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重游 | 事關告別
重走之時我有諸多不平,不平則鳴,于是想要在西南無人關注的角落用筆“重建一座城池”。有時想想,其實“不存在”比“存在”更牽動我們的情感,眼前這座老橋,你不需要格外的敏感,就能從中看出某種時間的擺動,興衰的宿命。
責任編輯:邢人儼
貴州黔西南晴隆二十四道拐抗戰公路。視覺中國|圖
安順晴得發白,海拔1400米也無法阻止氣溫升到31度,這可是傳統避暑地。我們高鐵抵達,在照例巨大的站前廣場合影,只覺天地茫茫一片,哪兒都明亮刺眼。應該直接去酒店游泳的,但我臨時建議,先去文廟看看。接我們的司機齊師傅對本地歷史的了解,比我預期多得多。他小時候讀書的八小,就在文廟里頭——教室是左右廂房,大成殿好像被教務科用來堆放教科書,神像自然一尊沒有;殿前的精美龍柱日久剝落,但當年就有鐵絲網護著;幾百歲的桂花樹遮天蔽日,秋天花落一地,拿掃把掃了帶回家去。
這兩株老桂花樹,1938年西遷時借宿此地的西南聯大師生就見過,管理員告訴他們,“每年花期香聞數里”。2018年我重走聯大西遷路時第一次到安順,文廟保存良好,兩株桂花樹卻看著太小,一問才知老樹因施肥不當,早被“燒”死。彼時走到昆明尚是遙遠目標,自然不會想到后來因為一本《重走》而踏上若干段奇妙漂流,譬如此刻,與一些因書結緣的朋友(謝謝成都“屋頂的櫻園”書店老板熊燕姐組織)重走“重走路”而來到安順。
時隔數年文廟又有變化,飛檐更新成了嶄新的白色,烈日之下,有塑料感。當然這取決于你的心境。也可以這么想——容我化用索爾·貝婁對雪茄的一句描寫——這白色帶著關于當下的全部脈絡和淡去的時間之味。重訪重走,失望在所難免。就像三十公里外的火牛洞,1938年,聯大師生秉燭探險,連聲稱奇,“如在歌場里出演了‘詩人游地獄’,又似乎在圣彼得教堂里祈禱夜之和平”。齊師傅小時候也進過火牛洞,照明物換成了切成數小段再點燃的廢舊輪胎。2018年此洞荒廢已久,我因為沒帶強光手電,徘徊半天,未敢深入。2021年與《但是還有書籍》紀錄片團隊再訪,洞口已被鎖上,里面堆放著某公司的駱駝飼料。2023年亦復如此,我們在面包車里播放《桑塔露琪亞》和《胡安妮塔》,聞一多當年在洞中高唱的兩首歌曲(至少是被記錄下的兩首),到了洞前,也不得其門而入,熊燕姐在日記里寫,“只是在小山坡下吹了吹風,看綠樹飄搖?!笨磥砦迥昵暗孽剀X不前,已是徹底別過。
當天住的酒店很貴,我迫不及待躍入露天泳池,在盛放的藍花楹和葉子花下面暢游,腦子里想的卻是墨西哥梅里達與泰國清邁的日光,多年前也曾在那些地方自由自在地游泳。自由確實不是免費的啊,自由可真貴啊,我邊游邊想,有幾分鐘就忘了在橫過湘黔滇的徒步旅行中,曾無數次享受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免費自由。入夜后金星很低,蟲鳴如在耳畔,蛙叫像是小狗,天越來越黑,頭頂的樹木高大深沉,等最后一輛游客大巴(燈火通明,不知何故有恐怖片之感)開走后,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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