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依那的家鄉,如何把搖滾音樂節做到縣城
2023年12月2日,廣西南丹舉辦了一場歲末音樂會,參演陣容有瓦依那、海龜先生、回春丹、馬幫等廣西籍樂隊。2024年8月16、17日,音樂會將正式升級成音樂節,還是在南丹,一座桂黔交界的縣城,這次的陣容有二手玫瑰、舌頭、生祥樂隊、聲音玩具、秘密行動、堯十三、莫西子詩等,當然還有瓦依那,很多人因為瓦依那而認識到南丹。
這次音樂節的策劃者拉家渡,是瓦依那樂隊的經紀人,另一個身份是廣州聲音共和livehouse的主理人。身為詩人的他,在音樂現場經常會有出其不意的想法和行動。這番把搖滾音樂節做到縣城,也是一次“出其不意”。
在很多人的既定印象中,搖滾音樂節多是發生在城市,公園、廣場,或是樓盤、景區,在縣城做一場相對樸素燦爛的音樂節,而且還是偏文藝的搖滾陣容,需要很大的勇氣。近日,拉家渡接受南都娛樂采訪,聊聊是如何把搖滾音樂節做到縣城的。他說放棄了某些商業野心,到縣城老實誠懇地做音樂節讓市場有了反差感,恰到好處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讓熱愛變得簡單。
A 稀缺性
樂迷需要一個去的理由
據不完全統計,2023年全國實際落地音樂節達560場,創有史以來最高紀錄,而在2020年之前最多是2017年的269場。到了2024年,音樂節數量開始銳減,基本回落到2019年之前的場次數量,與此同時,口碑爭議、取消延期等目不暇接,陣容同質化、體驗單一、配套不完善等問題逐漸暴露,市場歸于冷靜,樂迷的消費熱情也不復前兩年的高漲。
拉家渡分析說,音樂節的稀缺性已經被稀釋,“樂迷需要一個必須去并且不得不去的理由,比如之前草東沒有派對疫情后來大陸的第一場音樂節,很多樂迷寧愿跨城甚至跨省去觀看,到今年的稀缺性已經基本做不出來了”。但對于很多縣域文化體驗來說,搖滾音樂節還是相對稀缺的,只不過可能當地或周邊的樂迷數量無法支撐起一場大型音樂節。
去年南丹的“一碗米酒”歲末音樂會,單日到場樂迷過萬,在南丹這樣全縣常住人口不到30萬的縣城來說,堪稱“奇跡”。拉家渡講起把音樂會做到縣城的“緣起”:去年是在瓦依那參加完《樂隊的夏天3》后,在外忙碌了半年回到廣西,就想到歲末以溫暖的方式和廣西的音樂人扎個堆,舉個杯,所以約請的多是廣西籍的樂隊和一些朋友們。去年到現場的樂迷,除了音樂也感受到南丹當地各種好吃的米粉和瑤妃油茶,順路去游覽丹爐山景區和丹泉洞天酒文化旅游景區。而今年的南丹音樂節則正值暑期,當地是避暑圣地,年平均溫度是24攝氏度,也是遠離都市炎夏的清涼選擇。
南丹在行政上隸屬于河池,本是南國避暑勝地、世界白褲瑤鄉,但在地理方位更靠近貴州,尚未有高鐵直達,并且全縣的住宿容量有限,這些都是做大型戶外音樂節的現實局限。盡管有各種困難要去解決,但拉家渡說南丹音樂節想既保持自己的調性,又不拘泥于廣西,所以引進了兩組臺灣音樂人生祥和柯泯薰,引進具有地方特性的二手玫瑰、堯十三、莫西子詩和大鬼師,同時舌頭、聲音玩具和秘密行動也是符合搖滾定義的好樂隊,現場超好又風格不一,代表了搖滾樂的多重審美。
B 純粹性
更接近大地,更接近音樂
2023年的“一碗米酒”歲末音樂會只有一天,2024年的南丹音樂節則是8月16日晚和8月17日兩天,分“大地序曲”和“聲音秘境”兩個篇章,在拉家渡的策劃中,第一晚的“大地序曲”有生祥樂隊、瓦依那、莫西子詩,三者都是距離大地很近的樂隊,且瓦依那的壯族背景,莫西子詩的彝族背景,以及生祥的客家身份放在一起,就具有了文化地理和人類學意義上的呼應,用這種小角度來制作一種節中節的效果;第二天是“聲音秘境”,搖滾和民謠都有,盡可能考慮到近兩年在廣西沒有演過音樂節的樂隊,而來自中國臺灣地區的生祥樂隊、柯泯薰甚至都是首次到廣西演出。
拉家渡說希望南丹音樂節是一個距大地很近,好聽又誠意十足的音樂節,總主題是“那田秘境”,“那田”是古壯文中“水田”的意思,而在南丹的常見場景就是水田被群山環抱,田里生長著稻谷,稻浪間有一群人,低頭耕作時面對土地,抬頭則唱出大地的聲音。樂評人郵差認為,南丹音樂節的參演名單從后朋色彩的孤獨的利里到獨立流行風的柯泯薰,審美維度頗為多元,卻沒請任何一個可能更有群眾基礎的商業流行歌手。這既體現了這個舞臺更為貼近音樂本質的一面,同時這個舞臺也更像是不同土地所滋養萌發的聲音,在這個音樂現場上的碰撞與對話。
在縣城,也可以完成一次當代文化語境下的新型狂歡派對。
在另一個維度,不同于很多縣城文旅延續當地傳統的諸如火把節、三月三、趕歌節、蘆笙節、盤王節等不同民族與風俗的區分,郵差認為陣容中有來自西北的舌頭樂隊,來自東北的二手玫瑰,來自貴州的堯十三和大鬼師,就像各族青年都匯聚在地處桂黔接壤處的這個音樂節里,不分搖滾、民謠、電子等形式,只為以音樂的方式,完成一次當代文化語境下的新型狂歡派對。
C 長尾性
來自縣城的粗糙的生命力
音樂節下沉到縣城不算新鮮,但堅持做有調性的音樂節卻很難得。演唱會市場波動巨大,拉家渡說這點有目共睹,“但南丹音樂節選擇從人的需求出發,而不是從消費主義出發,這個體驗過的樂迷都能感受到”。而在認識到現實的局限之后,作為策劃人的他也放棄了某些商業野心,“不是什么都想要”,反倒是可以讓音樂“純度”更高,“正是因為市場有千篇一律的音樂節,一個縣城舉辦的音樂節老實誠懇的樣子反而讓市場有了反差感,而免費供應南丹米酒這一點也可以在眾多音樂節體驗中勝出”。
大型戶外音樂節在縣城舉辦必須需要當地政府的支持,拉家渡說南丹相關部門做到了對音樂最大程度的尊重,“政府給空間給環境,提供人性化的便利,但不干涉內容和審美,在陣容這一塊基本按照我們的規劃來,在文化性和純粹性上很開放。南丹縣城駁雜而生機勃勃的生態,其實非常適合搖滾樂扎根,并不是每一個縣城都能接得住音樂節。很多樂隊成員以及音樂節參與者、樂迷都是縣城青年和小鎮青年,那種環境下給年輕的身體打開一扇門的感覺太棒了,粗糙的生命力就來自縣城。這一點來說五條人就非常典型了”。
為了本次南丹音樂節,拉家渡和團隊還做了《交通游玩指引》,比如高鐵站到縣城的接駁大巴,縣城到地級市的火車專列,呼吁政府給出不亂漲價的物價指導,給出露營區,現場搭設美食街,“去年起碼有三千人是第一次知道南丹縣并為之做旅游功課,知道了廣西南丹和貴州荔波是鄰居(50分鐘車程),這樣堅持下去,南丹之美就會口口相傳,基數就會成千上萬”。而從文化和音樂層面就更為長尾,諸如瓦依那和南丹、五條人和海豐,寸鐵和昭通,都會相互影響和反哺。
音樂節在聽覺之外的體驗比重是很大的。
對于音樂節市場的下沉,拉家渡說每個地方文化都是獨特的,“就像歐寧和左靖十幾年前在安徽做‘碧山共同體’,后來左靖又有了‘河南大南坡計劃’,越是下沉越是復雜,但也更有魅力。具體到音樂節就是要有差異化,或者盡量增加識別度,有自己的理念和文化。每一個音樂節你都想表達什么,展示什么,得想清楚。再者,物盡其用,讓體驗變得不一樣。音樂節不是聽CD,也不是聽音樂廳,而是做場景,聽覺之外的體驗比重是很大的。這次我們會增加具有壯族、白褲瑤文化的連接,也會促進多組音樂人之間的合作,依然準備了冰凍的米酒、南丹的美食,以及特制的精釀??傊?,回到小地方,體驗最質樸的快樂”。
網絡編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