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眼中的貪官
錢列陽分析說,很多官員受賄不是為了個人的生活,而是為了向更高一級的人行賄。他們左手受賄,右手就行賄。
責任編輯:朱紅軍,實習生 周明太 朱慧靈
北京律師錢列陽迄今已經為四五十位落馬官員辯護過,他笑稱“從原科級干部到原部級干部都有,可以開一個班”,包括原中央電視臺春節晚會總導演趙安受賄案;農發行副行長于大路受賄、挪用公款案;原國家藥監局醫療器械司司長郝和平受賄、私藏槍支案等。
圖/梁偉馳
貪腐官員入獄后,往往就在公眾中消失了,而只有辯護律師才有機會感受一二。
錢列陽總結的落馬后的“貪官”有三種類型:一種是憤怒者的心態,認為自己落馬是權力斗爭的結果,這是官場的“潛規則”,于是憤怒地揭發其他人。
第二類并不是有意而貪,而是法律上的無知。這些人主觀上沒有貪的故意,客觀上有貪的行為,他們非常缺乏刑事法律知識,以為“我可沒答應要,那就是沒拿”,實際上錢都到了辦公室了,國務院學院系統某局級干部王某就是這樣。辦案機關從他辦公室查出10萬美元和10萬港元,如果他想據為己有,他早就交給老婆或者存到銀行了。他認為自己很冤,錢列陽告訴他:“這塊肉明明在你嘴里,沒有咽下去,難道能說你沒吃?”
第三類是真正的貪官,主觀上就想貪錢。錢列陽總結出五個特點:一是50后出生;二是“文革”后的第一二代大學生;三是年輕時吃過苦,很勤奮努力到現在的位置,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苦;四是在本職崗位上做出了很大的成就,是為黨和國家立過功的;五是家里只有一個孩子,到國外上大學,工資不夠孩子出國的費用,行賄人就負擔了這些費用,直接給孩子匯錢。他前后辦了十幾個這樣的案子。
貪腐案件背后折射的官場潛規則令辯護律師們擔心,錢列陽分析說,很多官員受賄不是為了個人的生活,而是為了向更高一級的人行賄。他們左手受賄,右手就行賄。
“現在的問題權錢交易還在其次,權權交易是最可怕的,刑法上根本沒有認定。比如公安局提拔了銀行行長的小姨子,銀行行長心照不宣,日后就會為公安局長的兒子辦公司開綠燈。這種情況刑法是夠不著的。我在跟他們打交道的時候,了解到這種情況越來越多。”
因為接觸案例較多,往往又能與貪官有著相對深入的交流,辯護律師們的情感未必能像普通民眾那樣專注于他們可恨的一面。
律師許蘭亭被認為可能是代理貪官案件最多的律師,“他們也是人。法律上否定了他,但道德上并一定否定了他。”所以,他覺得必要的尊重還是要給予,他不認同“貪官”的提法,“最后判決了才能被認為是罪犯。”
錢列陽看到的更多是對貪官惋惜和遺憾的一面。
“這些人都是一些領域的大專家、大能人。比如郝和平(國家藥監局醫療器械司前司長),對醫療器械的研究和了解不是學者能比擬的。還有農業部的農墾局原副局長丁力,他是提出‘農村企業化’的第一人,因為受賄幾十萬,被判了8年;農業部的孫鶴林,在青藏高原呆了二三十年回來,身體也垮了,因為女兒的事情牽扯進去了。”
從個人情感的角度,他為他們感到惋惜,也為社會付出這樣代價感到痛心,“他們的落馬也是社會財富的變相流失”。
“相比于那些進去的,很多干部都算是幸運的。”陶武平最大的感觸是:這些位高權重的官員想撈錢太容易了,權錢交易是永恒話題。
他的舊知韓國璋在一審判決后,情緒很不穩定,陶武平代表家屬在看守所正、副所長的“陪同”下去看望他。短短二十多分鐘的會面時間里,韓國璋哭了五次,“嚎啕大哭,22項指控,他都是認了的,應該是悔恨。”
韓國璋年近60歲,有很嚴重的腰間盤突出,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整個會面由看守架著,兩只手還得撐著桌子,過幾分鐘就換一種姿勢。這次會面令陶頗為感慨,“那一刻我覺得他挺可憐”,他只能安慰韓國璋:你快六十了,而且是經濟犯罪,符合保外就醫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