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虎:我永遠不進入十二歲 | 到此的路程
我反復思考著即將來臨的危機,慢慢地,我正接近十二歲嘍!迷醉于涂指甲油、玻璃長襪、美麗裙子以及男孩的年齡。請別把我拉進十二歲!啊,我多么怕變得像那些青春期的學姐們一樣,她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絲毫沒有意識到當時人類正在面對的更大、更廣闊的世界,仿佛又一次戰爭即將來臨。
責任編輯:邢人儼
1930年代,上海女孩(圖文無關)。資料圖
我們在歌樂山的那些年,我和端木儀民的友誼還沒有萌芽。端木一家住在山腳下一座簡樸的房子里,是我第一年上學時必須經過的地方,那個小小的舊學校坐落在一座古老的修道院內。那些日子,我和一個比我小的名叫倫倫的女孩比較親密,她美麗的母親英文名字叫海倫。母女倆和海倫的姐姐格蕾絲·董一家住在一起,董家有三個孩子,其中有兩個男孩,最小的那個我們叫他毛醫生,因為他總喜歡玩扮演醫生的游戲。上學時,我會牽著倫倫的手,稱她為我的公主,因為她的舉止讓她顯得柔弱,激發了我內心強烈的保護欲。一個冬日中午,我們在回家的路上經過池塘,倫倫發現池塘邊上冒出一朵花。我高興地告訴她,我會為我的公主摘那朵花,然后沿著滑坡往下走,伸手去摘那朵小花——??!我突然失去控制,一下子滑了下去,掉進了池塘里。我不會游泳,拼命踢腿,但無法抓住那座形同“人工水庫”的池塘的斜壁——池塘的邊緣都被水泥填平,不能再長樹木。我的頭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抓住任何東西,樹枝或是石頭。
救命??!救命??!倫倫開始用盡全力尖叫。
救命??!救命??!她哭得那么大聲,大顆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我努力在水中保持漂浮,但厚厚的冬衣開始吸水變得越來越沉重,拖著我的身體往下沉,我覺得生命快要結束了。
就在那一刻,端木伯伯手握拐杖朝我們這里走來。他家的房子就在池塘的另一邊,當時他正要回家吃午飯。他看到那驚心動魄的場景,立刻沖過來幫忙。他一只手抓著樹,身體向水邊彎下,另一只手把拐杖反著伸出,彎曲的把手向著遠處,這樣水里的人就能牢牢地抓住它。我就是這么從冰冷的水中被拉了出來,驚訝而充滿感激,我跪了下來,抬頭看著他那張嘴唇上面留著小胡子的英俊的臉,說道:
謝謝您救了我的命,端木伯伯!
將來要小心哦!不要再玩危險的游戲,明白了嗎,小虎?嗯?端木伯伯說。?
嗯,是的,非常感謝您!???????
回到家后,火爐旁的母親和仆人拿毛巾用力擦拭我。她們在客廳里匆忙生起了一堆火,把我身上那幾層浸透冷水的厚重衣物一件一件脫掉,我站在那里,從頭到腳都在發抖。不用說,我受到了大家的嚴厲訓斥,但也第一次品嘗了微量的干邑,那液體的火焰,那香氣至今仍讓我珍藏于心。那時,我還不認識端木儀民,只知道我們的父親都是法學專家,彼此認識,也可能在某個地方,以某種方式合作過。
現在在上海,儀民和我都是馬克諦耶女校的初一學生,而全校只有我們是來自內地戰時陪都的學生。我們以一種殘酷的方式聯合起來,自稱為唯二的愛國抵抗戰士,反對日本人,而學校里的其他人則是可恥的合作者,在日本占領下過著奢華的生活,并成為漢奸,遲早會被處決。我們制造了足夠的恐懼,讓整個學校在年底時都能說四川話了。?
那時,在端木家那個美麗的大花園里,四周環繞著各種開花和結果的樹,我們之間還有一位無形卻始終存在的貝多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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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