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督師之路:袁崇煥鮮為人知的旅程

歷數大明與后金的九番大戰,袁崇煥從軍之前的撫順、薩爾滸、遼沈與廣寧之戰以及在他被處死之后的大凌河、松錦與山海關之戰,后金都穩穩地控制了戰場主動,唯有袁崇煥主導的寧遠之戰和寧錦之戰,明軍奪回了戰場主動,牽著后金軍的鼻子走,標志著明軍在遼西走廊重新站住了腳,揭開了未來的無限可能。

袁崇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愛國熱忱與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抗爭勇氣,最終換來的是在熊熊戰火中燃盡自己,沉入大明王朝的一片灰燼之中。

直到明朝滅亡,袁崇煥主導下建成的寧遠城從未被攻破。時至今日,這座城池及其罕見的弧形甕城在落日的余暉下依然綻放著雄渾清峻的光輝。

責任編輯:楊嘉敏

松川君今年夏天剛讀完《袁崇煥評傳》。當他得知我要專程去趟遼西探訪袁崇煥之路后很是詫異:金庸不都已經說得很詳細了嗎,你還準備寫點啥?

那我就寫幾段查先生沒有詳細敘述的袁督師之路吧。

國考之路

金庸在《袁崇煥評傳》中提到:“袁崇煥,廣東東莞人,祖上原籍廣西梧州藤縣”,《明史·袁崇煥列傳》的說法是“袁崇煥,字元素,東莞人”,而明代檔案《萬歷己未科進士履歷便覽》則說他是“藤縣籍東莞人”。三者乍看說法相近,卻構成了廣西藤縣(還有廣西平南)與廣東東莞爭奪袁崇煥祖籍地的一樁公案,迄今未有公論。

譬如今天若有一對藤縣夫婦在廣東東莞定居,開枝散葉,那么他們的兒女就是“藤縣籍東莞人”。但在古代這種情況相當罕見,除了做官經商或者遭受天災兵禍而被迫遷徙之外,漢人安土重遷,很少會離開世代居住的家鄉。而廣西藤縣與廣東東莞之間相距超過七百里,袁家是出于什么原因搬遷了這么遠呢?從地圖上看,藤縣位于西江兩岸,東莞則位于東江南岸,東西兩江均系珠江的三大支流之一,這與袁家的搬遷有沒有關系呢?

2020年上半年機票與酒店均極便宜的時候,我曾周游嶺南,其間也到東莞水南村拜謁過袁崇煥紀念園——那是圍繞供奉袁崇煥神位的三界古廟而興建的一座大型紀念園林。水南三界廟五開三進,前廟后祠,是我國最早紀念袁崇煥的祠堂,早在崇禎朝廷碎割其身、京城百姓生啖其肉之慘劇發生后不久,東莞老百姓就開始在這座由袁家人主持修建的三界廟里憑吊拜祭這位當時聲名狼藉的袁督師——袁家人與三界廟淵源很深,連續三代斥資興建、擴建,袁崇煥本人也曾于天啟七年辭官還鄉期間出資修繕過三界廟,還寫過一篇《重建三界神廟疏》。

東莞石碣鎮袁崇煥祠 視覺中國 圖

東莞石碣鎮袁崇煥祠 視覺中國 圖

奇怪的是,水南村的袁氏宗族并不接納袁崇煥這一支,說他是民族英雄不假,但并非本村的袁家人,而是“疍家佬”——聽到這里,就可以解釋袁崇煥的籍貫之爭了。

“疍(念‘蛋’)家佬”是對疍民的俗稱,而疍民就是生活在華南的船民,他們以船為家,以漁為業,常年在江海上漂泊,因此又可細分為淡水疍民和咸水疍民。在袁崇煥身處的明代,老百姓主要分為三類:民戶、軍戶和匠戶,首先根據職業確定屬于哪一“戶”,再根據定居地域確定“籍”,這便是“戶籍”的由來。但疍民既不屬于三戶中的任何一類,也沒有固定居住地,因此是沒有戶籍的,與同樣居無定所的優伶、娼妓等輩構成明代社會的賤民階層。盡管他們同樣也要向朝廷納稅,但由于疍民漂泊不定,政府無法向他們征發徭役、兵役,不能像壓榨農戶、軍戶那樣輕松拿捏,因此被朝廷視為異類,徹底剝奪了他們購買田地從事農業或者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仕途的資格,連上岸定居都不受許可,只有死后才可以安葬在陸地上。

袁崇煥家就是珠江上的一戶淡水疍民,他家的主業是販運木材,把木排從廣西沿西江順流而下運到珠江口出售,以此積累了一筆財富,“洗腳上岸”。上面提到的三界廟就是袁家為了祈禱水運平安而從廣西“舶來”的一尊保佑船戶之神——在其故土廣西,三界廟更有名的身份是太平天國金田起義時的指揮所。

受制于疍民出身,立志考取功名經世致用的“富三代”袁崇煥根本沒有資格報名參加相當于今日國考的科舉考試,也就沒有正當途徑可以進入明朝的公務員體系。為此,袁家不得不采用“冒籍”的方式,通過“不正當手段”來幫助袁崇煥獲得戶籍,從而取得考試資格——這就是為什么《萬歷己未科進士履歷便覽》說他是“藤縣籍東莞人”,這個說法與現代的用法存在很大差異,相當于說袁崇煥的籍貫是廣東東莞,但戶口在廣西藤縣,作為藤縣生源參加科舉考試。

那么袁崇煥為什么不在本地冒籍,而要舍近求遠去外地考試呢?這就類似于今天的高考移民:首先是由于當時廣西與廣東相比經濟文化水平相對滯后,在廣西參加科舉考試的競爭壓力更??;更重要的是,作為賤民階層的疍民去外地冒籍的難度更低——袁崇煥是在東莞長大的商人之子,本地官府也好,保甲也好,都對他知根知底,不會輕易允許他加入本地戶籍與本地人競爭有限的官場資源,因此袁崇煥需要長途跋涉去七百里外人生地不熟的藤縣,作為外地客商子女而非疍民子弟來獲得學籍。

綜上所述,金庸先生所說的袁崇煥“祖上原籍廣西梧州藤縣”可能并不符合史實,藤縣只是袁崇煥“高考移民”的跳板,并非其祖籍地??梢韵胂?,青少年時代的袁崇煥坐著江船從東莞出發,出東江、入西江前往廣西梧州,由一個沒有居民戶籍沒有基本權利的“三無人員”通過冒籍手段在藤縣參加縣試,考上秀才,走上了科舉之路;然后從州城梧州沿桂江上溯至省城桂林,在那里參加廣西鄉試,考中舉人;再回到故鄉東莞,走北江翻越梅嶺,再沿贛江經長江而縱貫京杭大運河抵達京城,參加會試、殿試,最終獲得進士頭銜,被任命為武夷山東麓邵武縣城的縣令——袁崇煥就這樣完成了從一介賤民到國家基層干部的逆襲之旅。

然而,這還只是他壯烈人生的開端。

明與后金對峙形勢圖 ?制圖 劉宇宇

匹馬巡遼

袁崇煥考取進士那年是萬歷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這年初春,因國家財政吃緊而被兵部催促盡快出兵速戰速決的四路明軍合計約十二萬人(含朝鮮、女真盟軍)在部隊訓練不足、磨合不足、道路積雪未化的不利態勢下貿然進軍,在短短五天內被機動靈活戰力強悍的六萬后金八旗兵各個擊破,大敗虧輸,那便是扭轉遼東戰場格局,迫使明軍由戰略進攻轉入戰略防御的薩爾滸之戰。

袁崇煥此時剛剛完成會試和殿試,正在京城等待分配工作,想必聽說了不少慘敗前后的奇聞軼事,什么主帥楊鎬公報私仇把已經退休的老將劉鋌送上孤軍絕路,什么明軍殺牛祭旗時砍了三刀才勉強把??乘?,什么北路軍主將馬林扔下兩個奮力苦斗直至戰死的兒子獨自逃回開原……但以他當時的身份,自然還無從知曉這場潰敗對于大明王朝意味著什么,畢竟這次令人難堪的失利討伐發生在東北邊陲向未聽聞之地,距離明朝全力固守的“天下第一關”山海關尚有千里之遙。

可是僅僅三年后,在他被擢升為兵部職方司主事(相當于國防部文職參謀,乃是入門級的中層干部)時,位于明代“九邊”東端的遼東鎮形勢已經急轉直下,山海關外那一千里的層層設防地帶已經損失殆盡,明朝喪城失地的速度甚至快到了敵軍來不及也不敢出兵占領的荒誕程度。

造成這個局面的禍首,叫做王化貞。

王化貞是那種恨不辭世盛名時的人物。他是東林黨魁葉向高的門生,人設是扎根邊疆、忠君愛國的楷模,長期鎮守廣寧(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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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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