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起殺人案與我丨記者手記
每當我看到受害者或加害者親屬的面龐時,我總會忍不住地想,刑罰既無法消滅沖突產生的原因,也無法療愈彌合家族與家族、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裂痕。
責任編輯:錢昊平
2007年7月11日深夜,河南省太康縣農民張戰偉被殺害。次日,他的尸體在此處被發現。(南方周末記者陳怡帆/圖)
早在一個月前,我就開始為《父親之死:兇手脫罪后,兒子控告母親遺棄》一文的采寫過程寫記者手記。幾次提筆,寫到一半又放下,歸根結底,是我不愿再回望那段經歷。反芻人性,像試圖觀測黑洞的陰影,沉重且無解。但最終,我還是要寫。
2024年,我做的兩篇案件報道都與殺人有關。這讓十多年前那個偶然見到殺人犯的小學生難以想象,走訪、拼貼、還原兇手與死者的命運竟然成為未來工作的一部分。
“不要讓我承情,也不要讓我覺得有所虧欠”
2007年夏夜,河南農村的張某被殺。兇手因精神疾病免予刑罰,張某的妻子拋下3歲的兒子遠走他鄉。16年后,長大的兒子提出控告,懷疑母親與兇手有私情,并以遺棄罪為名,試圖重啟父親一案的調查。案件本身并不復雜,但背后的人情與命運糾纏,卻讓人唏噓不已。
在介入此案的無數個夜晚,我都獨自坐在書桌前翻閱卷宗,直至完稿。在那些夜晚里,我像在瓦礫與塵埃中破譯羊皮卷的奧雷里亞諾,注視著窗外高樓盞盞燈火如何明又滅,在夜風狂奔亂撞的陪伴下書寫著他人的死與生。
卷宗里,率先出現的是彩色現場圖。林地雜草叢生,一個青壯年男子赤裸著上身倒地,雙腳蜷縮著,不遠處散落著他的藍色拖鞋。他的后腦被削去一塊,腦組織清晰可見。那一刻,生命的脆弱暴露無遺。
王小波曾寫,一個人死后所有柔軟的地方都會消失,只剩下一具干巴巴的骨頭架。那他一定沒見過尸檢報告。如果多翻幾次,就會感慨人比玻璃還要脆弱。法醫沿著皮膚劃開死者的頭、頸、胸和腹部,對著鮮紅的內里拍照。鮮血淋漓中,死者的臟器能保持光滑和柔軟,甚至能推測生前最后一餐吃了什么。
張某的父親老張目睹了這一切。他看到兒子躺在雨水里,又看見他如何被解剖,以至于在之后的十七年間他常常夜不能寐,在院子里打轉抽煙。他不信兇手有精神病,老張賤賣廠里棉花,付清工資和欠款;他聘請三任律師,散盡家財。
張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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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