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定浩:科爾姆·托賓與意識的深度 | 心智生活

我們之所以被一部小說吸引,就是想走進這座人類意識的宮殿,在眾多房間穿行,再沖到窗口借助他人的意識重新觀看世界。而如果我們再擴展一下這個比喻,每個房間若是從窗口外往里面看,都有其幽暗的部分,而這幽暗的部分就是每個人擁有的秘密。

這種意識深度才是小說人物所擁有的真正肉身,她們因此不再被封鎖在個人經驗世界里,卻也抗拒被敘事者簡單概述,因為每一種自我意識都時刻依賴于他人的存在,并在與他人的互動關系中、在言說與沉默的關系中,不斷深化和調整著。

這種意識,無時無刻不在涌動,生成,也無時無刻不在失去。小說家將之捕捉,呈現,讓我們得以知曉人之為人的珍貴與脆弱。

責任編輯:邢人儼

愛爾蘭小說家科爾姆·托賓。資料圖

愛爾蘭小說家科爾姆·托賓。資料圖

科爾姆·托賓從不諱言亨利·詹姆斯對自己的深刻影響。每當托賓的一部新小說問世,他就拽住我們的目光,越過二十世紀中后期眾多的小說試驗,回到那位現代小說藝術的奠基者身邊。關于寫作,亨利·詹姆斯有過一個很著名的表述:“作家必須是一個什么都不會失去的人?!边@句話當然可以作通俗的理解,即作家不知疲倦地記錄一切,把生活中的失去都轉化成失去的藝術。但假如我們進一步把小說和其他同樣試圖保存人類生活的手段——諸如繪畫、攝影、錄音、視頻、日記、訪談口述等——相比較,就可以發現,這種人類生活的失去首先是發生在每個瞬間的人類意識深度的失去,而這種失去又進一步發生在試圖保存這一切的過程中,像一個孩子在一幅迅速褪色的畫作上努力描摹,他所遮蔽的往往大于他所力圖恢復的。因此,當亨利·詹姆斯強調“什么都不會失去”時,他所強調的,或許正是小說這種文體在保存人類意識深度方面的得天獨厚性。

在托賓的長篇小說《布魯克林》中,主人公艾麗絲孤身來到美國,吸引我們的不僅有她的未知遭遇,更包括她非凡的自省能力,“她想,每過一天日子,就需要再有一天來思索這天發生的事情,儲存起來,并從她的系統中刪去,如此才不會讓她整晚睡不著覺”。而這正是電影版《布魯克林》所無法保留的。在這些自省時刻,自我意識實際上轉化成一種意識的復合,由人物的自我意識和人物對這種自我意識的審視甚至他人對此種意識的觀照共同構成。艾麗絲在美國每遭遇到一件事,她都想著該如何將它們寫到寄給親人的信里,哪些可以寫給姐姐羅絲看,哪些可以寫給母親看;而這也會讓我們想起托賓在《大師》中所描繪的亨利·詹姆斯,他每遇到一個人,一件事,首先想的是如何將之牢牢記住,以便未來的某一刻她們可以復活在他的小說中,而她們首先被復活的,是各自與眾不同的意識:

在大教堂的暗處,他看到她浮現出來,嬌弱,優雅,無比好奇,隨時都會因為看到一件藝術品而震撼無言,接著就會試圖找出適合這一時刻的語言,讓她的新感官生活安頓下來,深化下去。

這些復合的意識存在于一個又一個瞬間,不能被概念所統攝和簡化,它們猶如視差,由幾個互不兼容的視角構成一種不可化約的深度。而這種意識深度才是小說人物所擁有的真正肉身,她們因此不再被封鎖在個人經驗世界里,卻也抗拒被敘事者簡單概述,因為每一種自我意識都時刻依賴于他人的存在,并在與他人的互動關系中、在言說與沉默的關系中,不斷深化和調整著。對于《布魯克林》中的艾麗絲,他人就是收信者或另一個分身的自我;對于《大師》中的亨利·詹姆斯,情況要復雜一點,他人可以是其他人物,也可以是身為小說家的亨利·詹姆斯本人以及他想象中的小說讀者。

也正是這種深度,促成了譯者柏櫟在《大師》譯后記中感知到的那種“罕見的關系”:“《大師》雖然使用第三人稱,但敘述視角一以貫之,純然從亨利眼中、心上來看世界。然而,此間小說人物擁有了獨立于敘述視角之外的力量,觀察亨利難以言說的心理感受?!?/p>

《長島》是托賓最新的長篇小說,也被稱為《布魯克林》的續集。和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立即登錄

校對:星歌

歡迎分享、點贊與留言。本作品的版權為南方周末或相關著作權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即為侵權。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
午夜宅男在线,中视在线直播,毛片网站在线,福利在线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