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幼祥專欄】有愛有心的面疙瘩
我常在老外面前細數咱們中國人面食的偉大,但像拔魚這種簡單的面食,還有其他平常的面點,總被廚師們大小眼地不尊重。生意好的店,不思精進求新求變;生意差的,更是胡亂攪和便宜賣了就好。我常想,除了那些極少數的一級表演師傅,我們要真正登上國際美食舞臺的面食,到底缺少了些什么?
我常在老外面前細數咱們中國人面食的偉大,但像拔魚這種簡單的面食,還有其他平常的面點,總被廚師們大小眼地不尊重。生意好的店,不思精進求新求變;生意差的,更是胡亂攪和便宜賣了就好。我常想,除了那些極少數的一級表演師傅,我們要真正登上國際美食舞臺的面食,到底缺少了些什么?
記得初二那年暑假的一個下午,同齡的玩伴都在家外的廣場上玩棒球。聽他們吆喝我的名字,我也即刻熱血沸騰地套襪子、穿球鞋、戴好帽子、整裝待發。這時,媽媽也叫喝著我的名字,要我進去廚房。她領著我拿了鍋子,倒了些面粉,打雞蛋,摻點水,用筷子攪面。水多了,媽媽又加了些面粉,囑咐我別攪太快,太快的話起的筋太強,在病床上的爸爸不好消化……我心里雖然惦記著廣場上嬉鬧的玩伴,但想到媽媽連著三天照顧病床上的爸爸,想必很累了,所以也就乖乖地攪起了這個介于面糊與面團之間的玩意兒。
媽媽無力地坐在廚房窗邊,指揮我炒香蔥、姜和蝦米,加了番茄、大白菜后,嗆酒,再加水煮滾。爾后她接手示范,左手斜著碗,右手用筷子,沿著碗邊將凸出的面撥到鍋里。起鍋前加些肉絲,再打個蛋花兒,調味后,撒點胡椒、淋上醋,加上香菜和蔥花,端了碗到房里給爸爸。我從門縫里看到媽媽,吹了吹湯匙,再往爸爸嘴里送那是我第一次做面疙瘩。
在臺北讀書的時候,初戀女友溫妮曾帶我到師大路的一家山西館吃“拔魚”,和家里的面疙瘩幾乎一樣。我對她說:“這沒我家的好吃。”她嘟著嘴說:“有本事你下次做給我吃!”隔了一周,我在租來的宿舍里,折騰了一上午,做出了“我家”的面疙瘩。她連著吃了兩碗,直問我為什么這么好吃?嚷著要我教她做這道面疙瘩,以后要嫁給我,一起開個面疙瘩連鎖店。
這面疙瘩與一般面食不同,是帶著湯汁入口的。合著湯汁吃的時候,得帶著一股淺淺的筋,但力道不能太強;咀嚼之后,得帶點軟,可又不能糊得無力。湯頭的要求家家各有不同,但得有自己的主題。例如臺灣眷村媽媽們會將蔬菜的菜根香熬到透,散布在湯汁中;有錢的貴婦們會將湯汁的內容加入蝦貝類的鮮甜。不論哪一種組合,從攪面到盛碗淋醋,都得加入一些自己的神韻,這樣的面疙瘩才會任何人吃了都鼓掌叫好。
我常在老外面前細數咱們中國人面食的偉大,但像拔魚這種簡單的面食,還有其他平常的面點,總被廚師們大小眼地不尊重。生意好的店,不思精進求新求變;生意差的,更是胡亂攪和便宜賣了就好。我常想,除了那些極少數的一級表演師傅,我們要真正登上國際美食舞臺的面食,到底缺少了些什么?
上個星期,在南部旅游的媽媽突然生病住進醫院。我匆忙趕到醫院,醫生說她是舟車勞頓硬撐著才病倒的。我見這八十有三、平日生龍活虎少有病史的老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內心焦急。護士說她快兩天沒進食了,都是靠營養針維持著。我即可出了醫院進了超市,買了面粉、蝦米、番茄、肉絲……兩個小時之后,回到醫院,輕輕扶起媽媽,用嘴將湯匙中那股冒著的熱氣吹開,仿佛回到了兒時門縫中的記憶里去了。老媽笑了,說:“是面疙瘩?”我也笑了:“這是你教我的啊。”她吃了半碗,胃口開了,身體恢復很快,隔天就可以出院了。在我寫稿的當下,她正在鄰居家打麻將呢!
我明白了。如果初戀女友再來問我為什么我煮的面疙瘩那么好吃,我會說,那是因為在湯里多加進了那份“愛”和“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