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王論】斯德哥爾摩癥候群
5月8日晚,因曾有豬流感患者入住而遭隔離觀察的維景酒店和200多名旅客,滿一個星期后終獲解封。人們原以為會看到一眾旅客怨氣沖天、大吐苦水,甚至痛罵香港特區政府。不料,最后卻看到一張又一張笑臉,接受記者采訪時,竟對港府贊不絕口。他們大呼“I love HK”(我愛香港),或豎起大拇指大贊港府的處理“perfect”(完美)。有個韓國商人最初被隔離時怒擲口罩,離開時卻轉為載歌載舞,唱起韓國民歌《阿里郎》,最后更以韓國傳統禮儀“跪地”致謝和道別。亦有法國籍女游客,情不自禁撲向現場警區指揮官擁吻。
這些都令電視機旁收看新聞直播的觀眾瞠目結舌;現場原本磨刀霍霍的中外記者更是大跌眼鏡。我想起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癥候群(Stockholm Syndrome)。
什么是斯德哥爾摩癥候群?心理學家發現,綁架案的受害者,有時會出人意料地反過來病態地同情甚至認同挾持自己的綁匪。
1973年8月23日,兩名匪徒打劫瑞典斯德哥爾摩市內最大的一家銀行。警察很快趕到,劫匪遂挾持了3名銀行職員,雙方僵持起來。拖延至第6日,劫匪才把人質推出來,并循一條與警方協議的路線逃跑。警察立刻追上來,試圖圍捕劫匪。但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你猜猜是什么?
3名人質竟然掩護劫匪逃亡,大聲叫他們逃命,其中一名女人質竟然還以身體為匪徒擋住警察的槍彈!
難道這些人質是“內奸”不成?雖然最后劫匪被抓住,但警方沒有就此罷休,找來心理學家,誓要解開這個謎團。后來,心理學家提出,在生死一線間,脆弱的人能承受的恐懼有一定底線,需要找尋心理、情緒以及安全感上的寄托。如果綁匪對人質稍微好些,照顧他們的起居、飲食,甚至情緒感受,人質有時反過來覺得綁匪仁慈,因而心存感激,原先的憎惡和恐懼,轉化成一種感情上的依賴。協助警方的犯罪心理學家Nils Bejerot,便把這種現象稱為“斯德哥爾摩癥候群”。
后來心理學家又陸續發現,這種挾持者與遭挾持者間的微妙感情結合,還見之于其他類似處境,如囚犯與娼妓等,只要符合某些條件——如受害者感受到很大的壓力或者恐懼;綁匪曾施與小恩小惠;在這個過程中,除了綁匪之外,受害者與所有其他觀點隔離等——便可能發生。
類似的例子還包括美國報業大亨的孫女帕蒂·赫斯特(Patty Hearst),她曾經被共生解放軍(Symbionese Liberation Army)綁架,后來亦經歷類似的心理轉變;另外,“007”系列中的《黑日危機》里,由蘇菲·瑪索出演的女主角也是一個例子。
說到這里,大家對維景酒店解封的一幕,或會露出會心微笑。不過特區政府當然不是綁匪,更值得分析的是它在這場酒店隔離中的危機管理。
被隔離的旅客在最初兩三天,情緒不穩,甚至鼓噪。在信息發達的今天,再加上傳媒神通廣大,這些不滿迅速曝光。旅客甚至把酒店內部的亂象和自己的投訴,上傳至視頻網站YouTube,或通過3G電話傳出。
政府稍微定神之后,其實花了大量工夫,盡量滿足旅客要求以穩住居面。
特區政府的一位高級官員,甚至親自駐扎于酒店內,成了“營長”,在最前線領軍,由旅客的膳食、房間清理、起居需要,到訂機票、酒店等等,一一統籌,差不多“有求必應”。
例如,最初兩天急就章,由公務員負責旅客的飲食如盒飯,難免稍嫌粗糙,后來改由香港著名飲食集團負責提供,再后來,更為了顧及到旅客的不同國籍及口味而分頭張羅和滿足。被隔離旅客來自近40個國家或地區,要做到這點其實很不簡單。
例如其中有印度籍素食者,單為他們準備素菜仍嫌不夠,還被投訴素菜是中式而非印式,結果只有再來過。另一妙招是為旅客提供啤酒,很多外國人一旦獲得啤酒,原先劍拔弩張的情緒大大得到舒緩。
另一個廣為稱道的主意,便是政府甚至贈送了每位旅客一個價值近4000元港幣的禮物包,其中有迪斯尼樂園、海洋公園、濕地公園、杜莎夫人蠟像館的入場券以及山頂纜車券等。
此外,港府還對解封后仍打算留港的旅客,再贈送兩晚酒店住宿,并且為所有人辦妥免費飛機和出入境安排。
但還不止這些。例如頭兩天,沒有人為旅客更換床單、收拾房間。正如官員所說,在最初電光火石的瞬間,考慮的只是醫療衛生等頭等大事,根本沒余暇顧及這些細節。但幸虧同事細心,便安排了食環署員工替代酒店職工收拾打掃,平息不滿;另外最初維持秩序的是警員,后來則換成民安隊,降低旅客覺得自己如同罪犯的不良感覺。
未必所有人(例如筆者)都會同意政府隔離維景酒店這個決策。但不得不承認,撇開決策,單就執行層面言,這次的隔離可算是成功,結果便出現了解封當晚的戲劇結果。當然,大家可以批評其中有斯德哥爾摩式的小恩小惠,但即使要為此付出一定公帑,如能令旅客感覺良好,眾口一詞說“We love HK”,比起事后花錢辦些海外“唱好”香港運動,畢竟物有所值得多。
這次港府的危機管理,值得一書的學問其實很多,有機會再與讀者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