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騁 我們正處于拯救地球氣候的最后時刻

只是單純地希望,當我的兒子長大后問我:“老爸,那時地球烏煙瘴氣,你做了什么?”的時候,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回答:“我已盡了我的努力?!?/blockquote>

生機轉瞬即逝,而且很可能就在我們這一代的躊躇彷徨中溜走。大多數人不知道,也許是不在乎,人類文明原來隨時會毀滅

環保不是“說”,而是用來“做”的。作為一家扎根于中國本土、正視惡化中的中國環?,F實的NGO組織,在非法轉基因大米調查、金光集團毀林案等重大事件上,綠色和平(中國)都有杰出表現。他們提醒大眾:大肆破壞環境的唯GDP增長主義,不僅是不道德的,更是危險和有害的。請記住他們的警策:全球溫室氣體的排放總量如不能在2015年前停止增加并盡快減少,地球將出現可怕的氣候災難

盧思騁

盧思騁

1971年9月15日,加拿大溫哥華的清晨,3個小伙子登上了一艘名為“菲莉絲·科馬克”號的小船。

他們按計劃駛往北冰洋上的阿姆奇特卡島,對美國政府將在那兒爆炸一枚100萬噸級的氫彈,表達他們的強烈抗議。

至此,“綠色和平”這一全球性NGO,正式踏上了國際舞臺。

盧思騁 生于香港,1991年就讀于香港中文大學,大學期間一直參與學生運動以及社會運動。1999年加入綠色和平組織。2001年開始,先后來到廣州和北京,成立綠色和平(中國)組織并擔任總監。

“現在綠色和平的總部設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在全球40多個國家設有辦事處。共有2000多個工作人員,300多萬名志愿者。”通往溫哥華的電話那廂,綠色和平(中國)總監盧思騁用港式普通話溫和地作起了介紹。

NGO生存的空間會越來越大

2001年,盧思騁從香港單槍匹馬,先后到達廣州與北京,成立了國際綠色和平組織在中國的分支。

這一年,沒有助手,沒有正式像樣的辦公室,綠色和平(中國)就他一人在做事。

扎根大陸之前,他是香港中文大學活躍的社會活動分子,頗具環保、勞工、社區、學校民主化等各種社會運動的經驗;他曾主修和平與沖突研究,研讀過人類學碩士課程;自認為熟諳中國現代歷史發展及馬克思哲學,深刻認識“在中國做任何社會工作時,政府的重要性”。

但他仍要面對——“直到目前為止,中國對NGO組織一直實行灰色地帶管理方法。即實行‘不取締,不承認,不認可’的‘三不政策’。”

剛到北京時,有媒體呼吁要謹防西方某些非官方組織,小心他們在中國搞“天鵝絨革命”。別說政府官員不愿接見他,“哪怕是環保研究領域的朋友,都覺得我們來會把他們污染了。”盧思騁說。

出于某種競爭意識,本土NGO也不會朝他展開歡迎的雙臂。

由于國際NGO組織尚處于“曖昧”地位,綠色和平(中國)必須與具有合法身份的機構合作,從一個個具體項目做起,慢慢壯大存活。

盧思騁仍然記得,在當年深思而就的3年計劃書中,他寫道:“我覺得中國的環境問題只會隨著經濟發展越來越惡化。政府會越來越重視這個問題,NGO生存的空間也會越來越大。對綠色和平來講,我們怎么樣能夠不浮躁地開拓自己的生存空間?

非法轉基因大米調查,是綠色和平(中國)做的第一個也是最復雜的一個項目。

2005年,當它首次對外公布調查結果時,很多NGO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做這個項目。

盧思騁的考慮是:選擇它有多重原因。第一、事關糧食,就不得不引起政府的重視;第二、它不敏感,2001年時轉基因食品問題就已在國際社會引起討論;第三、可以通過做響這一項目,對外滲透我們的做事風格,同時也為媒體提供充分完備的材料,讓記者寫出深具威力的內容,取得媒體的信任。

在他隨后轉發的一份材料中,我們看到,2005年年初——

在湖北的一個小餐館里,朋友介紹的一位業內人士帶來很多新種子的廣告。一個來自松滋縣的抗蟲稻推銷廣告,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當時調查人員幾個電話打過去,才要到了一個當地農技站的人的手機號。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對方在電話里告訴調查人員車號,讓他在松滋汽車站暗中接頭。

見面時,坐在車里的是個精明的中年人,貨就在座位下。他打開兩個袋子讓調查人員驗貨,里面每個小包裝袋上并沒有標明抗蟲稻的字樣。

我們的人說,這樣的東西拿回去無法報銷,對方在發票上寫著:因為國家法律問題,不能在包裝上注明是抗蟲稻。

為了保證調查的準確,錄音、錄像、文字、圖片等相關證據要完整保存,每次我們的調查都要兩人同行。獲得的證據不敢放在身邊。發票、種子、采集的樣本,要快遞回北京。聲音資料也盡快整理成文字,并在第一時間發送到安全的地方。因為要時刻準備著對付不測。

第一次送到德國做基因檢測的25個樣本,大部分也是調查人員在武漢兩家大糧油批發市場采樣得來。

那一次的調查報告,一時間成為國內外媒體關注的熱點,“我們通過調查指出,目前中國的轉基因水稻品種涉及多項國外專利,一旦中國通過轉基因水稻的商業化審批,將為國外生物公司打開大門,他們可以通過收取專利費等手段來控制中國主糧,威脅中國的糧食安全。”

揭露新加坡金光集團(APP)

真正令他動容的是,那年年底揭露新加坡金光集團(APP)在云南非法砍伐的來龍去脈:

我們經過幾個月的調查,派了好多調查隊去云南記錄了APP在云南毀林的情況,回來后在媒體上發布。

在媒體公布一個月以后,APP很緊張,他們的國際總部副總裁飛到北京跟我們談判。

我們談了一個晚上,反反復復,中間很戲劇化。凌晨3點多鐘,談判破裂,他們離開我們辦公室。凌晨5點鐘左右,他們回來要繼續談判,。

談到7點鐘,大家又簽了一個共識,他們做了一系列承諾。

我們預定的新聞發布會是9點半。8點多鐘,記者就要來了,他們打電話過來說,總裁反悔了,他們要把原來的承諾收回去了。

當時我手里就拿著一份雙方共同署名的聲明,上面表明了APP對全球做出的承諾,這能保護幾千萬畝的森林。

我只能馬上修改記者發布會的材料和新聞稿,親手把這封聲明一撕兩半。

發布會開完、記者都走了后,窗外剛好下起了北京那年的第一場雪。我控制不住地哭了,倒不是因為失敗,而是感到幾千萬畝森林,就在我手上給毀了。

后來國家林業局經過調查,認為綠色和平對APP的指控是有理有據的。但它當時卻已經成了云南省一個非常大的招商引資項目。為什么這么大的項目卻在違法情況下通過了項目審批?為什么在證據確鑿的指控下,它并沒有受到處罰?

除了向農業部提交湖北省擴大種植轉基因水稻的情況、與APP的圈地毀林進行長期較量以外,2005年,綠色和平還曝光了香港新界的國際電子垃圾轉運中心,揭露了廣東潮汕地區等內地電子垃圾分拆地的存在,先后收到了索尼、諾基亞、戴爾、聯想等公司的無毒化承諾;

也在2005年,綠色和平(中國)榮獲了《南方周末》等媒體頒發的“非政府組織獎”;

及至2008年10月,針對中國主要能源——煤炭使用情況的調研,綠色和平(中國)指出,中國的煤炭依賴正給中國帶來嚴重的環境代價,2007年的煤炭使用帶來的外部成本,相當于當年GDP的7%以上;

同年,綠色和平又披露了APP下屬公司在水污染方面的信息不透明,成功阻止了其上市計劃。

“中國內地很多企業是官商結合,如果你們所做的項目,觸及到其中的利益怎么辦?”有人問。

“經常有人打電話威脅我。比如我們每次打完APP以后,就會有一封不具名的信件寫給國家領導人,說‘綠色和平’與國外利益勾結,損害中國的經濟發展。最后環保部責成中華環保聯合會來調查,他們比較正面地厘清了一些沒有事實根據的指控。”盧思騁說。

NGO從業人員最需要的,不是道德優越感,而是扎實的技能和職業精神。這已成為盧思騁和其他NGO組織負責人的共識。

“為了保持住獨立性,‘綠色和平’一不依靠政府,二不和企業打成一片。每年都靠普通公眾的捐贈運行。”電話那廂,盧沉著地補充。

盧思騁答《南方人物周刊》問

Q:對自己的現狀滿意嗎?

A:不滿意。有那么一天我們不再污染環境,謙遜而滿足地活在有限的世界中,天澄水碧,可以呼吸清新的空氣,喝安全的食水,吃放心的食物,環保運動再沒有存在的需要,我就心滿意足了。

Q:對你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有何心得可以與他人分享?

A:我只是努力生活,盡自己作為地球公民的一份卑微責任。我只是單純地希望,當我的兒子長大后問我:“老爸,那時地球烏煙瘴氣,你做了什么?”的時候,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回答:“我已盡了我的努力。”

Q:對你父母和他們的成長年代,你怎么看?你理解他們嗎?

A:我父母成長于60年代的香港,資源匱乏,貧富擴大,拼搏可以糊口,理想只能寄望子女。他倆都沒上多少學,卻在社會底層表現出高尚的情操,豁達的眼界。我以為明白他們成長的背景,但他們到底是如何在平凡的生活中凝煉智慧的,對我依然是個謎。

Q:你對這個時代有什么話不吐不快?

A:當最后一顆樹倒下,當最后一只鳥消失去,當最后一條河干涸,我們才默然發現,金錢原來不能下咽。

Q:在經濟不景氣的大背景下,對你所從事的領域的前景怎么看待?

A:金融危機總會過去,但氣候變化的危機卻日益加劇,全球溫室氣體的排放總量如果不能在2015年前停止增加,并盡快掉頭減少,災難性的氣候將如脫韁野馬,覆水莫收。

然而,在公眾利益代表的缺位下,追求利潤極大化的企業和易受濫用的公權力,往往將公眾和環境的利益瓜分。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環保NGO荷戟上陣,投身環境問題的利益博弈前線,更是迫在眉睫,利在千秋。

Q:你覺得你的同齡人的最大問題是什么?

A:無力感。我們這一代人,無法理解1968年大學生的行動主義。那些嘯聚街頭、筑起街壘的學生堅信:“只要我今晚采取行動,明天就是新的世界。”我們太習慣無力感了,現狀看起來是那么堅不可摧;但其實,世界并沒有變得那么不一樣,行動,是可以帶來改變的。

Q:你認為什么樣的人稱得上是有領袖氣質的?在世的人中你最欽佩的是誰?如果一定要你選,你的同齡人中夠得上青年領袖的還有誰?

A:甘冒天下之不韙,不拘泥于政治正確,像《皇帝的新衣》故事中的小孩,天真而勇敢,一針見血。不卑不亢,不驕不躁。

我最欽佩的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Berkeley in the Sixties》這部紀錄片講述了1960年代美國大學校園里轟轟烈烈的運動。片中有這樣一個片斷——當警察驅趕那些占領了加州柏克萊大學行政大樓的學生時,問到一位穿著體面的女學生:“你想像淑女一樣自己走出去,還是被拽出去?”她平靜地回答:“我要像個淑女一樣被拽出去。”為此,我后來去了柏克萊,并找到她跟她聊天。

我認識的人當中,我認為梁文道、劉瑜都是夠格有余的。

Q:責任和個人自由,你最看重哪一個?

A:責任與自由,陰陽互補,舍一不可。擺脫責任的自由滋生肆意濫為,剝奪自由的責任造就食人苛政。兩害焉能取其一?

Q:對你影響最大的一本書、一部電影?

A:Pink Floyd 的《迷墻》。

Q:你覺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A:Be realistic, demand the impossible ——腳踏實地,追求烏有。

Q:你幸福嗎?有沒有不安?最大的擔憂是什么?

A:光陰沒有虛度,生命有所冀盼,活著的感覺,很是幸福。

最大的擔憂是:我們正處于拯救地球氣候的最后時刻,生機轉瞬即逝,而且很可能就在我們這一代的躊躇彷徨中溜走。大多數人不知道,也許是不在乎,人類文明原來隨時會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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