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喜:雙耳獨自遠行 | 峽河西流去

這一聲巨響太猛烈了,如晴天霹靂,但比晴天霹靂要震撼得多,我聽見整個山嘩地跳了起來,又慢慢落下,它依然無比完好,然后什么也聽不見了。我扭頭看見對面山上的云杉掉落了幾片葉子,一只烏鴉沖天而起,飛遠了。那里是藏民的神山,聽說下面有很多礦。有一個女人,包著頭巾,騎在一頭騾子身上,從一條小路上下來。

責任編輯:邢人儼

我們一邊干活,一邊感受那些時間的風塵舊影。梁淑怡|制圖

我們一邊干活,一邊感受那些時間的風塵舊影。梁淑怡|制圖

昨天晚上,從北京回來的朋友打電話邀約一塊兒吃飯,敘敘舊。我一般都拒絕這樣的飯局,我血糖不好,一直靠藥物維持,這不能吃,那不能喝,也不習慣觥籌交錯的熱鬧。最主要的,我耳聾,嘈雜中,只見人唇動,聽不清聲音,只好亂點頭,猜測地回答問題,很尷尬。

但朋友大老遠地回來,又是忠實的讀者,作陪的也是平時見過一些面的當地熟人,只有答應。算起來,在縣城的生活已經五載,連戶口也落入小區,但我與小城依然保持著距離,正像在一首詩里寫的那樣:“我與小城一直保持著距離/就像我并不懂這條叫丹江的流水/為什么有時盛大 /有時干涸/人世恒常 而山河變幻莫測”。變幻莫測的何止山河,世道人心最讓人不知所以。這些年,接受了很多相見,也拒絕了很多人情。我是個與世界有距離的人。

飯桌上,有熟人,有陌生人,來自五行八業,經介紹,大多事業有成。北京回來的這位朋友,算是很有成就的一個,他年輕時候就出去打拼,涉足很多行業,去過很多地方,在京城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他拉著我的手說,我們已認識有很多年了吧?我恍惚地點點頭,恍然想起來第一次相見的情形,那時候他還年輕,沒有皺紋,我們都很年輕,那時世界似乎也簡單,現在,頭發都花白了,飯桌上,我們都成了被禮讓到上位的人。那時候,我能聽清他說出的每一句話,現在,挨身而坐,他的話有一半我都需要猜測。

酒足飯飽,合了影,加了微信,各自散去。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下著瀝瀝細雨,但并不濕人衣裳。街頭的燈光穿透夜幕和山霧,打在對面的鳳冠山上,有一片一片花白點綴其間,那是野桃花開了。我努力回想著每個人的口型,每個人的聲音與表情,以及那些并不遙遠的有關無關的生活。

我的耳聾已經有十五年了,十五年前,它無比聰敏,幫助主人逃過了無數劫難。我常常驕傲的是,父母給了我一雙像《西游記》里描寫的順風耳,在命運的風塵路上,那些生死瞬間,明察秋毫,避兇化吉。

聲音第一次離我而去,遠遠早于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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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吳依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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