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員修理馬桶 民眾修理議員英國議會遭遇“騙補門”逾300議員或辭職

“這個行動總讓我意識到風險。”英國退役老兵約翰·威克對英國《每日電訊報》的記者說。

30年前威克領導一支英軍反恐特別小組，如今在倫敦經營一家情報公司。慣常從事秘密行動的他，成了一場英國政壇危機的幕后推手：作為中間人，他將英國議員的補貼清單轉手給《每日電訊報》，而后者在最近的二十多天里，每日滾動更新議員們的補貼報銷——包括親戚的住宅清潔費、馬桶修理費、狗糧費等等，令英國舉國愕然。

重壓下，已有包括下院議長在內的10名議員辭職或被停職，而在下屆大選前，可能有超過300名議員辭職或被迫退休。

對于有著700年歷史的“議會之母”來說，“騙補門”顯然是個沉重打擊。英國《泰晤士報》稱之為“議會最黑暗的日子”。“它沖擊了英國現存的議會體制。”英國謝菲爾德大學政治系教授大衛·理查茲對南方周末記者說。而英國最老的智庫“費邊社”對外聯絡部主任蕾切爾·卓莉也向南方周末記者斷定，“其造成的損失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彌補”。

盡管如此，威克并不后悔。“我只是希望有一個改善的議會。”他說。

5月14日，第一個因“騙補門”而辭職的英國高官安德魯·麥凱被媒體追訪?！D/CFP

“騙補門”部分議員報銷款項 錢款單位：英鎊 資料來源：英國《每日電訊報》 整理：實習生徐臻 制表：實習生周龍鳳

一年修了兩次的馬桶

“沒人想到，事情鬧得這么大。”給BBC撰稿的曾飚對本報記者說。

5月8日，代表中產階級觀點的《每日電訊報》披露，“英國內閣13名成員涉嫌利用議員身份騙取額外補貼”，首當其沖者即為首相布朗。議會的收據顯示：布朗在2006年兩次報銷了同一根水管的維修賬單，還在大約兩年的時間里為其兄弟安德魯·布朗報銷了6577英鎊（1英鎊約合10.8元人民幣）的房屋清潔費。

這只是個開頭，接下來身陷丑聞的，囊括了工黨、保守黨、自民黨、新芬黨等議員。

前副首相約翰·普雷斯科特重復修理馬桶蓋，花了210.79英鎊。“我們不知道這個超重的議員是怎樣弄壞馬桶的，但他在一年之內就修了兩次。”《泰晤士報》評論。

事實上，換燈泡、裝修鄉間小屋以及維修鄉間住宅網球場的水管等，都在報銷之列。保守黨議員謝麗爾吉蘭甚至報銷過4.47英鎊的狗食費用。負責移民事務的國務大臣菲爾伍勒斯要求報銷衛生巾和尿布的花銷。“議會的聲譽被那些缺乏職業道德的議員逐漸消耗。”英國自民黨負責教育的發言人斯蒂芬·威廉姆斯對本報記者說，“一些議員讓整個體制蒙羞，我認為他們應該辭職了。”

值得注意的是，2005年1月，英國記者希瑟·布魯克就根據《信息自由法案》要求公布議員津貼的清單，但英國下院以“非法介入”的名義駁回。直到去年5月，英格蘭高等法院支持披露津貼清單，下院才被迫宣布將在今年7月公布清單，不過附加條件是一些信息過于敏感，屆時清單將有所保留。

據悉，英國下院已經要求對補貼清單泄露展開調查，但5月19日，英國警察總署拒絕了這一要求。

這些報銷合法，那些不是

英國規定，議員在職期間享受住房、出差、聘用秘書等多項津貼或補助，資金屬公共支出。英國下院信息處向本報提供的資料顯示：關于議員的各項補貼，在《議員待遇綠皮書》中，都有明確界定：

交通方面，搭乘汽車，前1萬英里每英里補貼 40便士（約合4.30元人民幣），之后每英里補貼25便士。不過，必須是在議員所在選區、威斯敏斯特宮、主要住宅之間所產生的費用，方可報銷。

至于通信費，下院規定只有議員與選民之間進行的交流才在報銷之列，包括議員為選民制作的聯系卡、建立個人網站、發布廣告的費用等。

此外，議員由于工作原因在外過夜時的費用也在報銷之列，包括：旅館費用、房租、家具費、清潔費等，家具費還具體到沙發、椅子、床等。當然，這些補貼只針對議員本人。

不過，盡管規定明確，議員在報銷時，卻往往模糊界限。綠皮書寫明：有關第二套住宅所產生的維護費也在報銷之列，因此，英國首相布朗聘請清潔工的費用報銷本無問題。然而，布朗的弟弟也聘請了這名清潔工，而布朗在報賬時將弟弟的花費也一并報銷，這顯然鉆了制度漏洞。

更重要的是，議員報銷津貼的監管也由議員自己負責。綠皮書規定，在具體報銷時，由議會機構——國家審計委員會下屬的資源部實施；如有分歧，也可向下院財政服務委員會咨詢；再有分歧，則由議員評估委員會做最終仲裁。不難看出，涉及議員津貼報銷的所有部門都是議會下屬機構。

英國議會被賦予監督政府的職責，但議會肯定也需要外部的監督。“濫用權力是會出問題的。”中國社科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王振華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謝菲爾德大學的理查茲教授還提醒，“議員們的年工資增幅并不大，所以他們中有些人會利用報銷來增加收入。”

目前，一名下院議員的年薪是64766英鎊，曾飚覺得那“已經很高了”，因為“英國普通人只有兩三萬英鎊”。

“沒人會再支持他”

在英格蘭中部經營一家公司的德武·普萊爾覺得，“騙補門”這件事“很惡心”。60歲的他雖然見多了英國政壇的紛爭，但是談起此事時，他有種“遭背叛的感覺”。“議員受人信任，但卻似乎濫用了這種信任。”下院自民黨議員諾曼·貝克對本報記者說。

讓民眾覺得“惡心”的后果包括：司法事務國務大臣沙希德·馬利克于5月15日辭職；另一名工黨議員、前國務大臣埃利奧特·莫利14日遭停職；保守黨領袖戴維·卡梅隆的高級政治顧問安德魯·麥凱辭職。

5月19日，下院議長邁克爾·馬丁發布聲明，將在6月21日辭職，并由此成為英國下院三百多年來首位被迫辭職的議長。“包括費用體系改革在內的下院程序改革飽受詬病，而在我看來，馬丁就是這些改革的障礙。”斯蒂芬·威廉姆斯議員對本報記者說。

曾任英國諾丁漢大學中國政策研究所主任的鄭永年教授覺得，一個制度設計得再好，也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所以需要通過媒體形成政治壓力、社會壓力，去解決問題。“議長辭職，不僅是政治圈內部的壓力，更是社會的壓力。”鄭永年對本報記者說。“一個新的議長有助于改革。”斯蒂芬·威廉姆斯議員說。

英國下院的媒體聯絡官杰洛米告訴本報記者，根據英國議會的規定，馬丁仍能獲得貴族爵位和140萬英鎊退休金。

不過，議員們的政治生涯已經宣告結束。倫敦智庫機構歐洲改革中心主任查爾斯·格朗特對本報記者說：“議員一旦因為這種事辭職，他的聲譽就完全毀了，沒人會再支持他，他也無法再參與下次競選。”

“現在輪到別人決定如何前行了”

英國《衛報》說，引發這一巨大風波的一個記載這些賬目的光盤，至少賣了30萬英鎊。

“新聞業的一個偉大定律是，只要你透露的信息是可信的、符合公眾興趣的，就不要管它來自何處。”《每日電訊報》首席政治評論員本尼迪克特·布羅干說。5月8日推出首次報道時，該報多賣了9萬多份。5月14日，在BBC時政電視節目“問題時間”中，負責住房和計劃的大臣瑪格麗特·貝克特，被觀眾代表連連責問。當日，共有380萬人收看該節目，創下30年來的收視紀錄。

“民主制度隨著社會的變化必須進行改革。”鄭永年說，“雖然英國的制度設計得很好，但‘騙補門’表明，最好的制度也會發生腐敗。而發生腐敗后，如何修正更是至關重要。丑聞體現了制度改進的動力。”

5月20日，英國首相布朗說，議會再也不能像一個“精英俱樂部”一般，規則由自己制定，然后再用在自己身上，“現在到了必須由一個獨立的外部機構對其監管的時候了”。

下院議員評估委員會斯圖爾特爵士對BBC透露，一個“完全獨立”的機構只待下院投票通過就將成立。而即將離職的議長馬丁也宣布，今后議員們第二套住房的家具、家庭用品、清潔費以及印花稅都不得報銷。

著力于處理議員不道德花費的“公共生活標準委員會”主席克里斯多夫·凱利曾經提出，過去15年中，議員的花費極大地損害了公眾對政治人物的信任。他主導的關于議員花費改革的方案將在今年年底推出。

“不能對他（克里斯多夫·凱利）的建議視而不見了。我們再也不能接受由我們自己決定我們的工資和津貼水平，必須要外部的人決定。”諾曼·貝克議員對本報記者說。

“我已經完成了我在歷史中的作用。”幕后推手威克說，“現在輪到別人決定如何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