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莞,他們為2億勞動者創作

今天,是勞動者的節日。

改革開放以來,東莞這座因制造業騰飛的城市,目睹人流的來來往往,一些人留下來,又有一些人離開,據說在這座城市待過的人數超過2億。街道邊寂靜著或喧鬧著的夜間食肆,工廠內運轉著或已停止運轉的機器,都留存著這“2億分之一”的印記。這些人的故事,支撐起了龐大的經濟數據,也滋養著野生的文藝創作。在這些充滿活力的面孔中,出現了不少作家、歌手、攝影師和藝術家。

在中國,自《詩經》以來,文藝創作便貫穿著這樣的傳統:勞動者是偉大的創作者,勞動者又是偉大的表現對象。在東莞,那些素人文藝創作者的創作體現著新大眾文藝的真諦:真正的文藝作品,應該為勞動者而作。他們的作品,呈現著東莞近半個世紀的工業文明進程,閃耀著中國邁向現代世界的光芒。

第135個國際勞動節來臨之際,讓我們透過藝術的眼睛,再次凝視那座我們熟悉的城市和城市里的人。

兩億人,并不是一個小數目。這約等于整個西歐的人口總數,或巴西整個國家的人口數量;如果放在這顆星球的所有國家中排行,2億人口規模將排在全世界第八位。

據不完全統計,東莞在過去四十多年接納了超過2億人。從全國各地大批涌入的外來人口,令東莞成為全球最有活力的城市之一。

太平手袋廠以一根小小的拉鏈拉開“三來一補”的序幕,原本貧瘠的農業鄉縣成為“東莞塞車,全球缺貨”的“世界工廠”。后來,“東莞制造”進化到“東莞智造”,生產出了占全球1/4的動漫衍生品、1/4的手機、1/5的羊毛衫和1/10的運動鞋。大多數人可能都聽過東莞這些“威水史”,但卻鮮少認識背后藏著那來來往往的2億人。他們數目如此龐大,在城市的處處,創造出生活的種種,卻不常有被真正看見的機會。

東莞“能造萬物”,莞品琳瑯滿目(東莞市委宣傳部供圖)

川籍編劇秦川,因20多年前從東莞東火車站出站后遇到的那場暴雨,寫下了音樂劇《東莞東》的原創故事;本土當代藝術家李景湖,用東莞廢舊的工業原料,創造了一批藝術裝置;攝影師李志良,用十年時間,在東莞的工廠里攝下制造美學的瞬間;素人寫作者王瑛,細膩記錄同在企業里當清潔女工同事的故事;新晉流行樂隊蛙池,從虎門成長,最近又回到虎門草莓音樂節演出……這些藝術創作里,有了一些這2億人模糊的輪廓。

春天的雨又淅淅瀝瀝地落入南方。在五一勞動節到來之際,我們在尋找“2億分之一”,也就是兩億人里每一位普通的勞動者。雨停,放晴,他們生長出逐漸清晰的面容,開始被看見。

局部

攢一束光亮的白云聚在頭頂,站在海浪邊無聲地踏浪,閑來無事,看瀑布,看山水,看日出日落——在北京X美術館里,近日多了一份在南方城市游山歷水的閑適。一場名為《我在!一座城和兩億人的在場證明》的當代藝術展正在展出。

X美術館中的這場游歷體驗,實際上是東莞當代藝術家李景湖橫跨20年創作的藝術作品——工廠車間廢棄日光燈管做成的“白云”,兩噸重的陶瓷馬賽克砌成的“海浪”,包裝用的瓦楞紙盒撕出了“山水”美景,工廠飯堂不銹鋼餐盤擺出的“太陽每天如常升起”,還有廢舊手機造出的“瀑布”,空調銅管扭成底層的無名“英雄”,等等。從東莞遠道而來的安逸愜意,頓時多了幾分工業城市的忙碌和緊湊。

當代藝術家李景湖(訪談者供圖)

每次籌備作品之前,李景湖都會跑到廢品回收站里搜集材料。在他成長的東莞長安鎮,這些因工業應運而生的回收站隨處可見。工廠并不允許隨便進出,于是李景湖常流連在工廠附近的回收站,時常一待就是大半天。用約兩噸重的藍白兩色的陶瓷馬賽克制作而成的作品《海浪》,便是他從陶瓷廠搜集來的工業廢料。陶瓷馬賽克在上世紀被大量用于建筑物墻面,是城市化進程中有代表性的材料。這次展出,把材料運送到北京,他在現場用了兩三個小時堆砌。從藍色漸變至白色,潮退潮漲的浪花低聲吟唱,每片“濺起”的浪花,像是每個個體在東莞進取奮斗的故事。

李景湖作品《海浪》(訪談者供圖)

李景湖生活的長安鎮,是生產總值超過千億元的工業強鎮。我們可以從它的發展脈絡,窺探東莞蝶變的過程。以實體經濟和制造業為主的長安鎮,孕育出全球手機頭部廠商OPPO和vivo,成為了全球最大的電子信息和智能手機生產基地。改革開放以來,東莞部分鎮街和長安鎮一樣,抓住每一輪的產業變革,大力發展外向型經濟,讓整個東莞從貧瘠的農業鄉縣,變成“東莞塞車,全球缺貨”的“世界工廠”。

但對于藝術創作來說,李景湖卻在工業發展的浪潮里遇上了煩惱。當機械臂開始作業,環保被大力提倡,高新科技大展拳腳,智能制造登上舞臺。他發現廢品回收站由多變少,能找到的工業廢料也愈來愈少。曾在深圳從事教師工作,李景湖在30歲時回到東莞開始創作當代藝術,他能直觀感受到家鄉一直在變化:“小時候還是農田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大酒店,常去游泳的河流成了商業街,鎮政府的位置,我記得原本是個水庫?!?/span>

李景湖仍住在鄰近工廠的城中村里,這里住滿了形形色色的打工者,也裝滿了他們奮斗的軌跡。李景湖盡力地把生活靠近自己的創作母題,靠近多一點,觀察和感受就多一點。

與李景湖的感受截然不同,在攝影師李志良看來,李景湖的煩惱是他無限的驚喜。同樣來自東莞長安鎮的李志良,是現任廣東省東莞市攝影家協會主席,他從2015年開始進行工業美學攝影,如今正好是第十個年頭。他仍然記得,在10年前經東莞經信局促成的拍攝工作坊,第一次走進工廠的生產車間,發現了制造業獨有的美學。

攝影師李志良(訪談者供圖)

“我不想拍攝工廠人物的黑白紀實照,我想用藝術的多元形式呈現科技的力量?!崩钪玖嫉恼掌?,色彩靚麗鮮明,有意想不到的取景角度,把鏡頭對準在他眼中“變化非??臁钡墓I技術。他直觀地感受到,工業科技的進步是稍縱即逝的,能拍下這個過程,是彌足珍貴的機會。

早期的車間,自動機器和零部件都是李志良乃至大多數人都較為熟悉的工業場景。讓他第一次感受到張力的,是2018年在東莞松山湖高新科技產業園里拍攝芯片。

“這類工廠保密性很高,進場拍攝但不能自行走動。進到廠里,我先和來自新加坡的設計總監溝通了很久,去了解他對科技的抱負是如何呈現在一塊小小的芯片里,再進行拍攝?!彼f。

當時,因為要借助顯微鏡去拍芯片的結構細節,李志良還記得當時借助同行人的索尼,有固定鏡頭對焦,剛好能對齊上顯微鏡。他在放大幾千倍的芯片里,尋找了角落處的局部,按下了快門。時隔多年,李志良仍記得顯微鏡里也是一角“風景”。他說:“我找到了最美的局部,色彩和線條都讓我很驚喜,原來神秘的芯片里隱藏了這么豐富的圖案?!?/span>

李志良拍攝的“設計之美-中國芯”(東莞市委宣傳部供圖)

李志良的作品很少出現人像,但每當他拿起相機之前,第一件事就是和工廠里的人聊天;而李景湖的作品更是難以直觀地看到人,但他坦言在創作過程里“人是最重要的”。

在東莞工作過的這2億人,為城市的工業發展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這些以制造工業為主題的藝術作品里,看似未見改革開放40多年來往匆匆的打工者身影,但在用心細品后,會發現處處都是2億人奮斗、生活的痕跡。

涌流

從四川達州來到東莞常平鎮從事編劇工作的秦川,已經在這里生活了22年,并早已安家立業。他對“2億人”數據并不驚訝,除了因為自己正是“2億分之一”的一員,他身邊的每一位幾乎如是。

音樂劇《東莞東》原創作者秦川(訪談者供圖)

“我的侄女、侄女婿、表妹,都比我還要早來東莞,我第一次坐火車到達東莞東站時,正是他們帶著我,從常平鎮一路走到大嶺山鎮,看了一路老家并沒有的榕樹和棕櫚樹,榕樹的根又深又多,棕櫚樹的樹干挺得筆直?!鼻卮ㄒ贿吺治枳愕?,一邊回憶2003年的東莞。

秦川到達東莞的第一站,是大嶺山鎮的雞翅嶺。住進了侄女夫婦倆出租屋的樓頂,“東莞的天氣又濕又熱,睡在室外的天臺反而更舒服?!边€未習慣南方氣候的秦川,此時在天臺上,對發達工業城市產生了具象化的觀感。

他回憶道:“出租屋的對面是一間臺資家具廠,每個人都穿著淺藍色的工服。上班時間,打工者從四面八方像潮水般往廠里涌進,還會定時出來,集體做廣播體操,很壯觀。做完之后‘嘩’一聲消失了,又回到各自的流水線上了,整個工廠又頓時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span>

無聲地涌冒而出的,又豈止流水線上的勞動者。曾經在石材廠工作的素人寫作者曾為民,以不語的石頭寄托他對親情的思念,寫下了四百多首以石頭為題材的詩。他從“一塊風餐露宿的石頭”中想起“漂泊多年的父親,也是這樣悄悄風化”。1998年,曾為民從江西來到東莞一家石材廠工作。有著二十多年詩歌寫作經驗的他說:“在打工的過程中,文學常常與生活碰撞出靈感的火花?!?/span>

同樣喜歡寫詩的,還有15歲從廣西來到東莞工作生活的素人寫作者溫雄珍。小學五年級便輟學的她說道:“剛開始寫詩時,還有很多錯別字,我就從認字開始?!睖匦壅涞拇蚬ど詈苁瞧D苦忙碌,白天擺地攤,晚上在燒烤店打工。但是,她仍然堅持熱愛文學、堅持寫作,工作時需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反而成為她獲取創作詩歌的靈感。東莞市作協主席胡磊給予她的作品評論“溫熱生活中蓬勃煙火氣”,而我們也的確能在溫雄珍的筆下看到,既有對遠方的想象,也有對當下的深刻審視,在充滿生活味道的字里行間讀出了她對在東莞創造文學世界的期盼。

素人寫作者王瑛,記下了到達東莞的第一個瞬間,便是“2008年6月12日,從內江出發到廣東的火車,出發時間是下午2:40,我用120塊錢買了硬座,坐了40個小時才到達”。58歲的她喜歡隨手拿起手機的備忘錄記下細節和小事,那篇刊登在文學期刊《作品》的5萬字紀實散文《清潔女工筆記》就是這樣來的。

素人寫作者王瑛(訪談者供圖)

她在東莞曾嘗試保健品銷售工作,也曾是一名幼師。直到退休后,為了幫補在家鄉買了房的兒女,她再次出來找工作,在東莞虎門鎮的一間樓盤銷售中心當起了清潔女工。

要擦拭衛生間洗手臺的水,一直要保持干爽潔凈;先敲門再用標準的普通話打招呼,才可以進到男衛生間里清潔衛生;分辨哪塊布用來擦木頭,哪塊布可以擦瓷磚;干濕程度不同的拖把如何分離擺放,等等,這些都是王瑛在接近60歲的年齡需要重新學習的工作要點,對她來說并不容易。

“幸好有文學陪伴我?!蓖蹒谖⑿派险f,“一個人在外鄉,文學寫作是支撐著我,緩解思鄉情緒的精神生活?!?/span>

清潔女工的工作對她來說苦樂參半,所幸的是,她會用文學的眼光審視周圍。王瑛趁著中午休息的半個小時,記下其他清潔女工的故事,比如她們買社保的討論,還有家長里短的瑣碎事;她還去觀察臺風來臨之前,掃外圍的大哥是如何掃烏桕樹的落葉,蝸牛和蚯蚓會去往哪個方向躲避風雨。

“在《作品》上讀到自己的文字,是鉛印的,和我共事的清潔女工也讀到了。每當讀到一起經歷的艱辛或是很感動的地方,我還是會流淚?!眰€性敏感的王瑛壓低了聲音說道。兩億人的故事,在她的筆下多了一分溫婉。

對王瑛來說,寫作是一種社會責任,她被同是素人出身的“打工詩人”鄭小瓊鼓勵著,想用自己從小培養的文學愛好,記錄那些觸動著她的人和事。這座城市孕育出來自各行各業的素人寫作者,除了王瑛、溫雄珍、曾為民,還有“廠二代”蘇燭、玩具廠程序員賴海石、蔬菜批發商黃立明、體校校長章新宏等等,他們在業余時間,書寫著在東莞珍貴的個體記憶和生命故事。

最近在東莞組織的“尋找2億分之一”IP活動中,王瑛受邀觀看了音樂劇《東莞東》,這是秦川以身邊那些從五湖四海來到東莞的人的工作經歷為靈感,寫下的故事。王瑛被舞臺上開往東莞東站的綠皮火車喚醒了模糊的記憶。

“東莞東站其實是一個符號”,秦川把其比喻為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里的馬孔多小鎮,他自覺“從東莞東下車的人,語言交流不通,生活習性不同,但許多人在這里得到了階層的跨越、身份的轉變,是一個多么不平凡的符號呀?!鼻卮ㄈ杂刑嘣捪胝f,他計劃把《東莞東》改編成話劇,把兩億人的故事帶領到深處。

《東莞東》劇照(東莞市委宣傳部供圖)

坐上綠皮火車來到東莞的,還有寫作者晏杰雄,他是東莞樟木頭鎮“中國作家第一村”的首批“村民”。晏杰雄仍記得半夜下車時有閃爍星光,隱約指引和照亮他在東莞的寫作之路。成立于2010年9月的“中國作家第一村”,由散文家雷達擔任首任“村長”,是來自海內外、不定期散居于樟木頭鎮內的五十余名一線實力作家組成的創作群落,他們當中不少人曾獲得魯迅文學獎、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等文學獎項。晏杰雄感慨道:“這個作家村群體不僅是一個地域性群體,幾乎可看作中國當代文學的縮影?!?/span>

王瑛還在寫。她剛完成了130000字,題為《翻轉的村莊》,東莞都鼓勵她大膽去寫,她說:“如果我沒有什么要求,也會生活得很好。但是我總是覺得我應該生活得不一樣,應該要做一點什么事情。做什么事情好呢?就只有拿起筆來寫東西?!背鞘械募嫒?,給了王瑛許多平凡又深刻的素材,也讓像她這樣愛好文學的外來工作者,多了一種選擇。

這一股來自南粵大地深處的涌流,也正匯聚成大眾文藝的奔騰江河,匯成“新大眾文藝”的東莞現象,為當代文學提供了新的經驗。

流動

流動是城市永恒的主題,正因為有兩億的生命在流動,在相遇,在告別,在重逢,才讓東莞的生命力一直保持旺盛。

蛙池樂隊主唱金依依,最近和樂隊成員在世界各地巡演當中。當她唱起自己創作的《孔雀》里那句:“你佩戴著閃亮的項鏈,像一只盛開的孔雀”,仍然略帶沙啞、無畏無懼。這首以東莞周屋工業區女工的松糕鞋為靈感寫下的《孔雀》,曾經在樂隊成立的地方——東莞虎門鎮博涌物流中心Crossroad Music Studio里排練過無數次。

樂隊四人都和東莞的制造業有過不少關系,金依依甚至曾為了買吉他短暫地在工廠流水線上工作過,也參與過拍攝女工紀錄片的工作,因此有了一些對東莞女工生活切切實實的觀察。他們曾在“一席”演講中提到,在城市里生活、散步、觀察給予了樂隊創作的養分。雖然并不是刻意以東莞為主題,但樂隊在報道中聊道:“東莞是家人、朋友所在的地方,所以是家一樣的存在?!?/span>

蛙池樂隊(圖源:公眾號“一席”)

而在東莞的多元包容之下,歌曲風格、內容主題等音樂創作,都有了豐富多樣的新靈感。后搖樂隊木棉花,成員日常在東莞的各行各業打拼,業余仍用沒有歌詞的音樂抒發情感;來自寶島臺灣的樂隊爆青筋,以東莞元素創作出《沒有你的一號線》,從東莞的街頭唱上了各大表演舞臺;說唱組合通水喉,用年輕怪誕的說唱形式,唱出東莞在二十四節氣時令里的民間風俗。

李景湖的作品,曾到過香港巴塞爾,又去過深圳、成都、東莞,現在到達了北京;《東莞東》在全國各地也展開了3.0的巡演計劃;李志良關于“制造美學”的攝影作品,也正在籌劃到北京展覽;王瑛和愈來愈多的素人寫作者一樣,一邊打工,一邊用文字把兩億人的故事帶到更遠的地方;蛙池樂隊在巡回演出后,今年五一又回到了他們的發源地虎門鎮,登上“2025東莞超級草莓音樂節”的舞臺。在這個過程中,不少藝術工作者得到東莞各級黨委政府的扶持和鼓勵,還有更多創新的措施陸續推出,在租房、教育、醫療等民生范疇,保障兩億甚至更多的外來打工者。

攝影作品《莞馬歸來盡情奔跑》(作者陳成基)

對于“雙萬”城市東莞而言,人口的流動、聚集與遷徙,并不是陌生的事;站在制造名城的視角,東莞制造的產品,早已流動到全世界,聲名大噪。而今天,城市正在“以人為核、以產為軸、以城造夢、以文鑄魂”四位一體的新工業文明賽道上奮力奔跑。

正如《東莞東》的結尾,一座工廠的結束基于城市制造業的升級和轉型,也伴隨著更多人的命運有了不同的人生旅程。流動的城市里,有流動的兩億人,他們在東莞生活、務工、經商、創作、寫作、彈奏,讓東莞有了更富詩意和美學的流動感。

網絡編輯:kuang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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