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袖珍股份行迎來最年輕行長，白雨石能否帶領恒豐銀行逆襲？|金融人物⑥

在代為履行行長職責恰滿一年之際，白雨石從幾位副行長中脫穎而出，被山東省政府任命為恒豐銀行董事，并由該行董事會聘任為行長。行長一職尚待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審核批準。

2025年5月6日，山東省政府發布的工作人員任免名單顯示，白雨石已于4月15日被任命為恒豐銀行董事。此前的4月11日，白雨石已以恒豐銀行黨委副書記、行長（擬）的身份出席了該行上海奉賢分行開業儀式。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查核，倘若監管機構核準，白雨石將成為全國性股份制銀行首位“80后”行長。這距離恒豐銀行前任行長王錫峰離職則已達2年9個月。

成立于1987年的恒豐銀行，總部位于山東濟南，是12家全國性股份行之一，亦屬于最早成立的一批股份行。但恒豐銀行相當長時間的發展之路頗為曲折。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對比發現，目前恒豐銀行總資產和存貸款余額等規模指標在可比同行中墊底，營業收入和凈利潤等盈利能力指標排名倒數第二，且與可比同業平均水平差距不斷拉大。但2025年初完成主要股東變更后，恒豐銀行成為首家由地方資產管理公司（AMC）控股的全國性股份制銀行。恒豐銀行模式亦被稱為“央地協同改革化險的‘新模式’”。在該行2025年年度工作會上，該行管理層提出“建設一流股份制商業銀行”目標定位，并要求2025年要打好存款、獲客、合規、綜合金融服務和自身能力提升等五大攻堅戰。

“轉正”后，白雨石面臨的最大任務和挑戰是什么？最“袖珍”的股份制銀行迎來最年輕的行長，恒豐銀行能否迎來“加速期”？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對此進行深度調研發現，科班出身、學霸、研究型銀行家、流動性風險管理專家等是白雨石身上的顯著標簽。他從中行到恒豐，親歷后者“由亂到治”，亦是該行既定發展戰略和方向的堅定支持者和執行者。

測度房地產市場化

白雨石何許人？他的專業背景如何？

1982年出生的白雨石本碩分別畢業于北京大學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以下簡稱“社科院”），擁有經濟學碩士學位。

2005年至2007年，白雨石考入社科院研究生院碩士三班，師從倪鵬飛，后者是我國房地產領域知名學者，現任社科院城市與競爭力研究中心主任、財經戰略研究院院長助理、城市與房地產研究室主任、中國城市經濟學會副會長等職。

白雨石攻讀碩士期間，正值中國經濟高速增長、資本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均處于牛市階段。房地產行業市場化改革催生了房地產業飛速發展，但同時滋生出的行業秩序混亂、結構失衡、房價高漲、腐敗蔓延等問題亦引發公眾普遍關注。這也成為白雨石碩士論文的目標課題。

2007年6月，白雨石碩士論文《中國城市房地產市場化測度研究》在社科院核心學術期刊《財貿經濟》發表。他通過構建包含72個指標的評價體系，對全國35個大中城市房地產市場化水平進行實測。結果顯示，2007年中國城市房地產市場化已初步實現，但空間差異明顯，東部沿海地區城市房地產市場化程度高于中西部城市。與此同時，各地政府在房地產相關的審批管制、價格管制、政府服務等方面表現較差，亟待加大推進力度。

“外匯儲備仍不能算多”

2007年碩士畢業后，白雨石考入中國銀行，最初擔任司庫助理分析師。由于工作關系，他開始頻繁接觸外匯相關業務。當時正值外資持續大規模流入國內階段，官方外匯儲備快速增長。到2007年末，已超過1.5萬億美元。過快增長的外匯儲備也引發了一些爭議，其中就包括外匯儲備是否過多。

2008年5月，白雨石在《中國報道》（中國外文局主管的國家級時政財經類中文月刊）發表文章《萬億官方外匯儲備多不多？》，對上述疑問進行了系統解答。他認為，官方外匯儲備增長來自持續的貿易順差和境外資本流入，對我國應付國際收支和外部沖擊和維護人民幣幣值穩定有重要作用，但大量的外匯儲備并非沒有代價?！巴鈪R儲備不是實際的資源，而是一種債權?！卑子晔硎?，“如果其他國家拿不出有競爭力的實物商品與我國交換，等于我國對其他國家進行補貼?！彼€以美國為例稱，美國用美元從我國換取了大量實物資源，而我國又用這些美元購買大量美國債券，相當于我國“借給”美國大量的實物資源。如果這種局面長期得不到逆轉，等于美國從我國獲取了鑄幣稅。

他還指出，雖然測算發現外匯儲備達到7000億至9000億美元足以應付國際收支和外部危機，但我國超過流動性需求的官方外匯儲備仍不能算多，而是為了穩定人民幣匯率，保護中小企業，為改革和轉型贏得時間所必要付出的成本。

預言存款大戰

白雨石還對金融體系流動性風險有自己的獨特思考。經歷2008年金融危機沖擊，全球金融體系的流動性風險管理重要性日益凸顯。2010年，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BCBS）正式發布《巴塞爾協議Ⅲ》，強化全球主要經濟體央行和銀行業監管機構對國際銀行業資本和流動性監管標準。其中，流動性充足首次被置于與資本充足同等重要的地位。該協議還要求各國銀行業自2013年起逐步實施，并于2019年前后全面達標。

在此背景下，2015年1月，時任中國銀行財務管理部流動性管理高級財務經理的白雨石再次發表論文。他在《中資銀行應對流動性監管最新要求的策略研究》中表示，流動性覆蓋率等巴塞爾Ⅲ流動性指標將促使銀行爭攬個人和小企業存款，降低對同業存款的依賴；引導銀行更重視活期結算類存款，降低吸收定期存款的積極性；提高對國債、央票、政策金融債的市場需求，相對減少金融機構債（包括CD）的需求；給予存放和拆放同業更多的風險成本優勢，抑制銀行的放貸沖動。

他還建議，中資商業銀行應將流動性風險的考量納入戰略和業務決策的框架，在平衡收益和風險成本的基礎上大力發展流動性節約型業務。

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認為，從過去10年來銀行業流動性管理的發展歷程觀察，白雨石在該篇論文中所預言的趨勢已基本成為銀行業發展的現實，尤其近年來隨著存款定期化趨勢延續，各家銀行把鞏固客戶基礎，爭奪低成本存款資源作為經營工作的重中之重。

職業生涯“起飛”

2015年7月，白雨石加入恒豐銀行，職業生涯進入“起飛”期。此后，他歷任資產負債管理部總經理助理、副總經理、副總經理（主持工作），金融市場部副總經理（主持工作）、總經理，資金運營中心籌建組組長、總經理。

2021年，時任金融市場部總經理的白雨石出席一場資產管理行業的研究沙龍時，針對當時市場走勢和債權投資策略分享觀點。白雨石認為，信用債市場過去存在的各種“信仰”——國企信仰也好，銀行信仰、城投信仰也罷，會逐步被打破。因此，投資信用債應該回歸對主體基本面的分析，重點關注企業自身償還能力和償債意愿，而不能僅僅指望“白衣騎士”救贖。長遠來看，打破剛兌和信仰，也更有利于發揮市場機制的資源配置作用，促進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2022年8月，白雨石已升任恒豐銀行黨委委員、副行長（擬）兼濟南分行黨委書記、行長。濟南是恒豐銀行2019年后的大本營，也是該行分支網點數量第二多的一級分行，僅次于該行原大本營所在地的煙臺分行。

2023年1月，原中國銀保監會批復核準白雨石擔任恒豐銀行副行長。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查證發現，2023年開始，有關他的公開信息迅速增多。2023年8月，恒豐銀行原行長王錫峰辭職專任青島農商銀行黨委書記、董事長后，恒豐銀行決定由幾位副行長輪值代為履行行長職責。2024年3月起，白雨石開始代為履行行長職責。2025年3月21日，山東省委組織部發布干部選拔任用公示，白雨石擬任省管企業正職。4月11日，白雨石以恒豐銀行黨委副書記、行長（擬）身份亮相出席該行上海奉賢分行開業儀式。4月15日，山東省政府發布通知，任命白雨石擔任恒豐銀行董事。根據恒豐銀行最新年報，該行董事會2024年末共有9名董事，其中執行董事1名，為該行黨委書記、董事長辛樹人；非執行董事6名，均來自該行的主要股東單位。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最新查證，白雨石已進入恒豐銀行董事會，任執行董事并被董事會聘為行長（擬任），相關任職資格已報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核準，正待批復。

“學霸”型行長

白雨石為何能從多位輪值副行長中脫穎而出？

恒豐銀行2024年報披露，該行在任有5位副行長，其中白雨石最為年輕。白雨石個人簡介中顯示，他是中國注冊會計師（CPA）、特許金融分析師（CFA）、金融風險管理師（FRM）。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查證發現，在目前12家股份制銀行行長履歷中，明確披露同時擁有以上三張執業資格證書者，僅白雨石一人。放眼全部61家上市銀行（含在港上市中資銀行），有類似多個專業資質證書的“董監高”人員也非常罕見。

三張證書的“含金量”有多大？據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查證，CFA是全球廣泛認可的金融投資領域專業證書，被譽為華爾街“入場券”；CPA 是指通過注冊會計師執業資格考試并取得注冊會計師證書的人員，在國內財務領域具有極高的權威性和專業性；而FRM是全球廣泛認可的金融風險管理領域的權威證書，主要針對金融風險管理領域的專業人士。上述三張證書的資格考試均為經濟和金融領域公認的高難度考試。其中，通過CFA 考試（共三級，每次一級）平均備考時間約350小時，CPA專業階段單科平均需200-300小時，FRM兩級合計約300小時。以金融專業的大學本科畢業生為例，如果考取這三張專業資質證書，最快需要3-4年，且需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備考。即便如此，FRM（二級）每年公布的通過率只有52%，CFA（三級）通過率僅有45%左右，CPA（專業階段）的平均通過率僅25%左右。

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查證，白雨石于2009年通過FRM二級考試獲得專業資格證書，并于2011年通過CFA三級考試。這意味著，在中國銀行工作期間，白雨石在完成日常本職工作同時，在較短時間內考取了相關證書。較高的專業素質或是白雨石在恒豐銀行脫穎而出的重要因素。

親歷“由亂到治”

白雨石面臨著一個怎樣的恒豐銀行？

1987年，恒豐銀行前身煙臺住房儲蓄銀行成立。同年，交通銀行、招商銀行、中信銀行、平安銀行等一批股份制銀行誕生。但恒豐銀行直到2003年才由中國人民銀行批準改制，成為第11家全國性股份制銀行，獲得在全國展業的資格。但恒豐銀行相當長時間的發展之路頗為曲折。

從2008年至2018年，恒豐銀行兩任董事長姜喜運和蔡國華先后因嚴重違紀違法被查處。特別是白雨石加入恒豐銀行的2015年，時任董事長蔡國華一手利用同業業務瘋狂擴張，一手利用理財資金和資管通道將銀行資金運作到代持機構增持恒豐銀行股權，意圖將恒豐銀行據為己有。一系列違規操作嚴重影響了恒豐銀行日常經營，銀行資本金遭到嚴重侵蝕，資產質量惡化嚴重。2018年末，該行不良貸款余額1635.61億元，不良率高達28.44%。

為在市場化法治化框架內化解恒豐銀行風險，監管部門于2017年底啟動市場化改革，2019年底通過剝離不良資產、引進中央匯金公司戰略投資，完成了國務院批復的“剝離不良、引進戰投、整體上市”三步走改革重組方案中的前兩步。

相比10年前白雨石加入時的種種亂象，恒豐銀行已然煥新。

2024年末，恒豐銀行資產總額首次突破1.5萬億元，同比增長6.64%，增速連續5年跑贏股份制銀行平均水平；存貸款余額均超8600億元，同比增幅均領先股份制銀行均值；實現營業收入258億元，不良貸款率連續24個季度下降至1.49%。這些核心業務指標均創該行近年來最好水平。

更為重要的變化發生在公司治理上。2025年2月，山東金融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山東金資”）受讓中央匯金公司持有的150億股恒豐銀行股份完成交割。山東金資取代中央匯金，以46.61%的持股比例躍居該行第一大股東。該行成為全國銀行業風險化解的成功案例，也成為首家由地方資產管理公司（AMC）控股的全國性股份制銀行。

目前，恒豐銀行已參照國有大行等公司治理模式，建立起“三會一層”權責明確、協調運轉的治理架構。

追趕者的巨大挑戰

白雨石“轉正”后的主要任務是什么？

2024年8月，山東省政府部門確定了恒豐銀行“3年—5年—10年”的發展規劃，即力爭用3年時間基本達到上市條件，5年時間盈利能力基本達到股份制銀行中游水平，10年時間綜合競爭力邁入股份制銀行第一梯隊。

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測算，2024年末，恒豐銀行營業收入、利潤總額和凈利潤分別僅及股份制銀行平均水平的19%、14%和12%。實現5年盈利能力達到股份制銀行中游的目標，意味著該行每年的營收和利潤增速至少要領先股份制銀行平均水平超過40個百分點。相對應，該行資產規模、存貸款規模也需保持年均領先股份制同業33個百分點以上的增速，難度巨大。

但從凈資產收益率（ROE）和總資產收益率（ROA）比較看，該行2024年末的ROE和ROA分別為3.83%和0.37%，分別為股份制同業平均水平的47%和59%，5年內實現趕超并非不可能。

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查證，恒豐銀行注冊資金1112億元，僅次于四大國有銀行和三大政策性銀行，位列所有銀行第8名，并在股份制銀行中高居首位。

雖然正式任職資格尚待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核準，但白雨石已以“擬任行長”的身份工作。接近恒豐銀行的有關人士向南方周末新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表示，白雨石年富力強，在外匯、債券和數字金融等領域專業化程度較高，擅長通過數據專業分析和對內外部趨勢的研判，指導開展相關業務，“看問題比較準”；同時，其對公司業務、零售業務等方面綜合管理能力也較強，擔任過重點分行“一把手”，具備較高的綜合管理素質；更為重要的是，在既定戰略下，恒豐銀行正在向著正確的方向發展，白雨石是這一戰略和方向的堅定支持者和執行者。

作為股份制銀行中最年輕的行長，白雨石如何利用各種有利條件和資源做好恒豐銀行的“操盤人”，實現該行既定戰略目標，不僅是對他個人的巨大考驗，也是中國銀行業較具典型意義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