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舒勇：環保主義者，還是環保投機分子？這是舒勇的秘密
“這個社會就像一具肌體，我的作品像點穴手。
點到了穴位上，就有反應了。
我認為這是積極的，不像別人說的是亂搞。
誰會拿一生的時間去亂搞？”
“這個時代溝通成本太高，
很多人是偽深刻、偽精英，我應該更膚淺點。
因為膚淺，我才能更好地和大家溝通，
讓我的作品獲得更大的能量。”
舒勇 圖/楊子
舒勇 圖/楊子
清醒自知的“肇事者”
環保主義者，還是環保投機分子？這是舒勇的秘密。沒有人知道這位留著長發的湖南人是否會為了踐行環保而少洗幾次頭。
性格溫和、 有些斯文的舒勇， 是公眾眼中的“肇事者”。幾乎每一件作品的誕生都伴隨著非議、謾罵，甚至詛咒，無論《大地環?！愤€是《地球在流血》，他都以超乎尋常的方式挑逗著公眾的神經，不遺余力掀起軒然大波。
《大地環?！肥鞘嬗碌谝粋€以環保為主題的作品。1992年，他用大量衛生紙鋪陳在垃圾場、光禿禿的山丘上。有人罵他是瘋子，盡管他說他的初衷是以此表達對嚴重破壞了的環境的擔憂。
舒勇沒有像更多的人一樣去做一名環保志愿者。他認為，環保首先要成為一個話題，才能引起公眾的關注。他因此成為了一位環保話題的生產者。最近，舒勇的最新作品《生命之花》—用兩位在地震遇難的雙胞胎姐妹的骨灰為主要材料制作的雕塑，選擇在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一周年之際亮相。舒勇宣稱這是他最環保的作品：“如果更多人選擇骨灰雕塑，將生命化為一件美麗的裝飾品，這將為日漸擁擠的地球節省多少土地資源？”
這是舒勇的遐想，佛山石灣的師傅們卻為此膽怯，他們拒絕接受這一方案，舒勇不得不重新找人。終究還是有人接受了這盒骨灰，同樣接受這一方案的，還有兩位女孩的母親。舒勇說，在四川時，女孩的母親提出，要請他以及同行的區志航、白湧喝五糧液，以表示她的感謝之情，因為他們“以一種美麗的方式讓她女兒們的生命再生”。
像以前的作品一樣，《生命之花》并沒有逃脫被批評、被辱罵的命運，但這些對舒勇似乎是無效的。這位35歲的藝術家，已經將是否能引發社會關注作為作品的重要衡量標準。有人說他是“善于炒作的藝術家”，作品叫人“惡心”，心理“病態”；也有人說他的作品和環保無關，環保不過是炒作的借口。但舒勇堅持他有他的“清醒認知”：“我的作品能引起非議，表明它刺痛了大眾的神經，說明我點穴點準了。”他一直不滿足于在畫室里做一名畫匠：“當代藝術應該和社會發生關系。我不是創作美的藝術家，我要具有干預社會的能量！”
環保啟蒙于城中村
舒勇對環保的關注，源于他在城中村的生活經歷。廣州城中村的骯臟、空氣污濁、空間狹小讓這位來自湘西的青年對家鄉產生了懷念。而1998年的那場洪水直接觸發他創作了他最為人所知的行為藝術作品：《地球在流血》。
1998年11月4日，舒勇找來三名體型豐滿的裸體模特，在廣州康樂村的出租屋中，四周墻壁貼滿大自然報復人類的資料圖片。舒勇的牛仔褲沾滿紅綠色油彩，打著赤腳，地板和沙發被白布覆蓋。他左手拿著裝滿綠色油彩的塑料瓶，右手執長長的畫筆，在三個全裸的少女身上先涂抹綠色、紅色顏料，然后將顏料劈頭淋下。顏料中摻有動物血，現場彌漫著一般淡淡的腥味。前后耗費兩個半小時。三位裸體少女暗喻“地球母親”，往她們身上澆紅顏料，是表示地球正受到傷害。
舒勇說：“人類面對日益惡化的生態環境，我們必須采取行動救救地球，挽救人類的母體。我所要表達的絕對不是幾位一絲不掛、充滿性感的女郎，而是百分百的現實。地球是在流血！我們只有一個地球，只有一個母體，誰也不可褻瀆她！”《環境》雜志社社長葉志容認為這是一次革命：“舒勇將人體置身于社會大背景中，來為環保服務，是改變傳統觀念的一種激進的方法。”
在此之后，舒勇創作了“城市皮膚”、“十萬個為什么”、“心系大自然”、“新載體繪畫”等環保作品，每一件無不伴隨著非議，他也被媒體冠以“中國環保藝術第一人”的稱號。他在不同秀場出沒，不斷引發關于行為藝術的討論，大家也記住了這位驚世駭俗的藝術家。至于是否宣傳了環保，提醒了破壞環境的人們，他似乎并不過問。
“我應該更膚淺點”
mangazine·名牌：你的作品除了撩撥大眾神經和制造媒體話題，真的能夠引起社會對環境問題的關注嗎？
舒勇：做環保藝術，不是靠一件作品生效，而是不斷做創作，在堅持創作中發揮影響。我當時做《大地環?！?，別人說我是神經病，罵我，要跟我打架，說白色的衛生紙搞得像墳場一樣，沒有人說你是在做環保。但是通過慢慢的堅持，形成了符號和語言，別人就相信你了。做環保，首先要讓環保成為一個話題。你個人的力量有多大，你能改變多少人？一個人太單薄了，知識分子能做的就是通過媒體將事件放大，引起關注，以此來改變這個社會，這是唯一的渠道。
mangazine·名牌：從《大地環?！返浆F在的《生命之花》，總是會引發大量的謾罵和詛咒，為什么你的作品總是伴隨爭議？
舒勇：當藝術品觸及到人的內心，和我們的思維習慣、知識結構、道德觀念發生碰撞，就一定會產生爭議。我認為當代藝術的作用，應該是以我們的方式實現知識的承傳，而不是僅僅在舊有的結構框架和慣性中做事。當代藝術最大的實驗和探索精神就是在不知不覺中觸及道德和倫理的底線。被罵是很正常的，任何一個新生事物的出現，都是伴隨著謾罵的。我當然不能因為別人罵我了，就不做了。比較可貴的是現在我的作品還能產生反應，并不是所有藝術家的作品都能引起社會反應的。這個社會就像一具肌體，我的作品像點穴手。點到了穴位上，就有反應了。藝術是“點穴”的一種方式，說明你跟社會互動，促進它進步。我認為這是積極的，不像別人說的是亂搞。誰會拿一生的時間去亂搞？
mangazine·名牌：有人說舒勇并非為了環保，而是為了嘩眾取寵，為了博得個人名利。
舒勇：所謂的嘩眾取寵，就是你和別人不一樣了?，F在談嘩眾取寵，這種批評對我而言一定是無效的。真正的批評，是指向我的作品能否觸動大家的內心。當回答的是否定時，我會焦慮和痛苦。
mangazine·名牌：這些作品實際上也增加了你的曝光度，會讓你的作品因此賣得很好。有人說你是一名擅長操控媒體的人，是媒體藝術家。
舒勇：藝術家和媒體是一樣的，都需要迅速對社會的敏感部分作出快速反應。這個社會發生了什么，可能記者沖到了現場，真正偉大的藝術家也應該沖到時代的現場。藝術家應該以自己的方式對社會有所洞察。我不是為媒體做藝術，我是為社會做作品。媒體作為社會的中轉平臺，只是我考慮的一方面，我更看重的是這個作品創作之后能帶出來什么。藝術品經過傳播后，會發生裂變，會獲得更大的能量。我不是一個創造美的藝術家，我希望做一個有干預社會能量的人。
mangazine·名牌：有人稱你為“中國環保藝術第一人”；也有人說，你的作品利用裸體、奇觀以及熱門事件來引發社會關注，并不是藝術品。你認為呢？
舒勇：是的，很多人都在這樣罵我。但是，一百年后，也許很多人會發現，我做的每一件作品都成為了社會中的一個問題。當它們有一條線貫穿的時候，實際上我是用我的藝術見證了另外一段歷史，我的脈絡本身就可以顯現出我是和社會博弈的。作為藝術的革命者，有時也是最粗糙的，而不是最高深莫測的、最精致的。當藝術走向越來越精致、越來越莫名其妙時，實際是對藝術性的損傷。我們應該以膚淺的方式做事，這個時代溝通成本太高，很多人是偽深刻、偽精英，我應該更膚淺點。因為膚淺，我才能更好地和大家溝通，讓我的作品獲得更大的能量。
藝術重要的是智慧和思想，不是形態?，F在很多作品都是寵物，花幾十萬上百萬去做一個作品，實際上就是有錢人的精神寵物和玩具。藝術的寵物化是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我為什么沒有畫那么多畫，是因為我覺得我也在走向寵物化了。作品好賣了，但是賣來賣去，也會覺得沒趣、無聊。如果不是因為要生活，我不要去畫這些東西。這是我的矛盾，我一方面需要金錢來維持我的生活，一方面我又不太喜歡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