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翀:一個自由青年的戲劇之路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發自:烏鎮 北京
責任編輯:楊靜茹
手機
二樓的排練廳陸續來了演員排練,王翀和我不得不換個地方繼續采訪。正要下樓的時候,有人喊住了他。
“這么多年,你還跟以前一樣,我老有變化,你沒變化?!笔蔷拍昵耙黄鹋叛菰拕〉难輪T張加懷,他倆很久沒見了,“你現在有手機了嗎?”
“對,我現在有手機了?!蓖趿埢貞?,“等會兒加個微信?!?/p>
“行、行?!?/p>
王翀五年前才注冊微信號,四年前開始常用,但至今都是最簡易的設置:沒有背景,頭像空白,朋友圈關閉,只用作簡易的通訊工具。有幾年,他甚至不用手機,拿一臺平板電腦處理工作。朋友聯系他要打電話到家里的座機,大概率是他媽媽接,“阿姨您好,我找王翀?!毕裰袑W生一樣。
抱怨的人不少,責問他為什么不回消息,“但問題是你憑什么要瘋了呀,我不就晚了幾個小時嗎?”王翀也理直氣壯。
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觀眾,采訪這天是2025年4月27日,他的新戲《躺平2.0》在北京鼓樓西劇場演出最后一場。這出戲去年在烏鎮戲劇節首演時相當熱門,今年在鼓樓西首開5場演出,票被一掃而空,后來加開到20場,票仍售罄?!短善?.0》的賣點之一是與人工智能全流程共創,并由人工智能參演,海報上的編劇那一欄寫著王翀、ChatGPT,演員寫著馬卓君、李嘉龍、ChatGPT。
其實王翀并不厭棄電子技術,反倒是極其喜歡它們。1980年代初出生于北京,被飛速翻新的科技喂養長大,在不斷升級的游戲機和卡帶中度過童年,對王翀來說,追新是一種本能。
2013年,薪傳實驗劇團《地雷戰2.0》,東京
早在2011年做舞臺劇《中央公園西路》時,他使用攝影機去捕捉細節、放大表演,在《雷雨2.0》(2012年)中布置了4臺攝影機實時拍攝、現場剪輯,《平行宇宙愛情演繹法》(2015年)則夸張地使用了13臺攝影機。
2020年4月,新冠疫情期間,他把戲劇搬到了互聯網上,在Zoom線上會議室里演了一出《等待戈多2.0》。臺詞全部來自1952年薩繆爾·貝克特創作的《等待戈多》,而角色全部改頭換面——流浪漢成了疫情期間分隔兩地的男女,波卓和幸運兒成了帶貨主播及其助手,替戈多帶話的小孩,變成了一臺智能音箱。他試著用經典框架敘述當下。有近30萬人觀看了這出線上戲劇。實際上,對于技術的使用是王翀戲劇的標志之一,也是他一直被認作先鋒的證據之一。
“但微信是‘邪惡’的?!彼_始進行一些自我批判,“你必須得用它工作,你的親情也依賴于它,但是你要等,它不是即時通訊。等一下呢,你的注意力就干別的去了,初心就變了?!弊罱屗械娇膳碌囊粋€事情是,短視頻應用的人均單日使用時長已經長達156分鐘,這個數字從2018年的38.5分鐘逐年增長,至今仍未停止。有段時間他也下載過短視頻應用,一刷四五個小時就過去了,“特爽”,然后趕緊刪了。
技術焦慮到一定程度,人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除了少用手機,八年前,王翀還把自己的小房子做成一個“停電亭”,不鋪設電線、不許使用電器。屋門外放置一只保險箱用來鎖手機,屋里只有幾件家具,通體雪白。到了晚上,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北京東三環豪華商場的燈火霓虹,而停電亭里只能點蠟燭。
它像都市異聞錄一樣只在朋友間口耳相傳,因為沒有人能拿出任何關于它的照片、視頻。但他們都為它著迷,有人好奇來看,也有人把它當成會友的咖啡館。王翀每年平安夜都在停電亭舉辦派對。人最多的時候,三十多平米的屋里擠了二十多個人,保險箱里手機滿得摞不下。大家喝酒、聊天,感到人與人“之間還挺親近的”。
從那之后王翀做的四部戲,《茶館2.0》《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2.0》《存在與時間2.0》《躺平2.0》,短則60分鐘,長則兩個半小時,開演前觀眾都要把手機放在劇場外面的儲存柜里,鎖上,進場。
2017年,薪傳實驗劇團《茶館2.0》,北京
愛,死亡,高菩提
我所有的隨身物品——尤其是手機——在工作人員的注視下被鎖進了儲存柜里。脫掉鞋子,脫掉襪子,10月下旬烏鎮的沈家戲園里泛著潮氣,光腳站著有點涼。更顯詭異的是,從劇場里射出來一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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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趙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