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過于強勢,東亞女兒的普遍困境?
“對母親來說,承認自己是女兒的加害者簡直是跨不過去的坎?!?br />
“真正的家庭生活重視情感而非效率,注重過程而非追求結果,接納混沌而非強求邏輯?!?/blockquote>責任編輯:李慕琰
日本北海道旭川動物園里的一對普通母女。(視覺中國 圖)
79歲的信田小夜子是日本資深臨床心理醫師,她曾遇到這樣的一位來訪者:
雅子是一名老年家庭主婦,她長期遭到丈夫的暴力,婚姻不幸,將全部人生價值投注在女兒香里身上。她打零工補貼女兒上補習班,為女兒打理一切生活所需。當香里表示未來想讀法律專業,雅子就為她搜羅司考真題、法律基礎和日本史資料題,甚至泡在圖書館里學習,宛如她自己才是準備考試的人。
香里則一直在母親面前保持著乖乖女的角色,對母親言聽計從,也如母親所愿,考上了重點高中、第一志愿的大學,通過司法考試,成為了一名律師。
然而,二人之間的裂隙在一次聊天中暴露。上大學后,香里和母親聊天時隨口問了一句,“我可以學學化妝嗎?”雅子回答,“不要臉?!?/p>
自此以后,曾經“完美”的母親愈發展露出控制狂的一面。成年后,香里從工作到生活細節仍被母親全方位控制,香里越想掙脫,母親掌控得越緊。她堅持獨居后,母親還是會頻繁突襲住處;工作日的每天中午十二點半和晚上十點都會接到母親的電話,如果掛斷,母親則會直接找上門來。香里選擇的結婚伴侶被雅子認定是“騙子”,婚后仍頻繁出入二人的公寓,甚至主動給他們洗內褲。
最終,香里在長期矛盾中爆發抑郁癥,決然切斷聯系。來求助信田小夜子時,母女二人已經四年沒有聯系了。
這樣的故事在日本并非個例。2008年,信田小夜子出版了《母親過于強勢:守墓女兒的嘆息》一書,她將香里這類女兒命名為“守墓女兒”,特指被母親過度介入生活的女性。她們的母親在女兒成長過程中全面干預學業、婚戀、生活瑣事,并期望女兒晚年給予照護,身后為自己“守墓”。
為回應母親的期待,“守墓女兒”被迫在“好女兒”的角色里持續自我消耗——她們既承受著母親以愛為名的情感勒索,又被傳統孝道捆綁,在代際的權力結構中淪為滿足母親情感投射的工具人。
2011年,日本經歷了“3·11”大地震。信田發現,地震之后,很多成年兒女需要和父母重新長時間共處一室,長期隱藏的母女矛盾浮出水面,既有的家庭問題因此加劇。這促使她重新思考東亞母女關系的權力結構。寫作《別了,母親:守墓女兒的決斷》(下稱《別了,母親》)時,她將研究的主體從女兒轉向母親,并試圖回答:是什么樣的社會結構,導致了雅子這樣的控制狂母親的出現?
自20世紀90年代起,日本出現了一批書籍,記錄當代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現狀。日本記者齋藤茂男在《妻子們的思秋期》一書中記錄了許多全職主婦,她們囿于家庭中,無法獲得在外工作的丈夫能夠享有的社會待遇與尊嚴,于是嘗試通過酗酒、出軌的方式,試圖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小林美希則在《有恨意但不離婚的妻子們》中指出,有大量女性深深痛恨著丈夫,但出于經濟地位、輿論壓力等因素,即使如此也不愿離婚。
女性在婚姻內部經歷的危機也逐漸傳遞到代際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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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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