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阿拉善人基金會成立后的SEE或將迎來又一次戰略轉向?
對于SEE這只在連接西北一隅和更廣闊外部天地的通路上終年跋涉著的沙漠駱駝來說,
下一個綠洲在何方?是五星級度假村,還是怎樣更有說服力的景象?
未來的路還很長。
而能把路走長,已寓意著希望。
對于SEE這只終年跋涉著的沙漠駱駝來說,下一個綠洲在何方? 圖/IC 阿拉善 SEE
SEE所在地,內蒙古阿拉善盟左旗,曾經牛羊滿山的景象,正逐漸演化為寸草不生?!D/IC 阿拉善 SEE
2009年第三屆“SEE-TNC生態獎”一等獎獲得者:昆明環??破諈f會的滇池地下河調查及保護項目“綠色昆明”?!D/IC 阿拉善 SEE
“我希望SEE成為一個大量資助民間環保事業的基金會”
2004年6月5日,世界環境日。百位中國企業家在內蒙古阿拉善盟騰格里達來沙漠,發起人之一北京九漢天成的老總宋軍的五星級旅游度假村月亮湖,成立了阿拉善SEE生態協會。依據SEE官方的定義,這是一個“以社會(Society)責任為己任、以企業家(Entrepreneur)為主體、以保護地球生態(Ecology)為實踐目標的NGO(非政府組織)公益機構”。
宣言有云:“我們認識到,在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同時,我們的一些對自然不友好的思想方式、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正在日漸毀壞與我們唇齒相依的自然環境。我們過去所取得的那些經濟成就中,有不少是建立在巨大的環境成本之上的。”僅望文生義,不好斷言這里的“我們”指的是宣言者們本人,還是更廣泛意義上的公眾。當時SEE的專家和策劃人、國家環保局環境經濟研究中心政策室主任、后辭官來到SEE做了秘書長的楊鵬在第一次發起籌備會議上的一句發言“清洗企業家臉上的膿和血”,則表達了他對中國企業家資本上面要長精神的一絲急切:“要告訴別人企業家是一群什么樣的人,不是壞人,他們開始脫胎換骨了。資本力量加上精神信仰的力量,這對中國未來意義重大。”
而今,五周年的日子就在眼前。收獲了鮮花,也許承載了更多質疑的SEE,戰略方向、治理結構、章程、議事規則逐漸明晰,規范化管理、項目團隊執行力建設也有了一定進展。但,新的變化似乎又要來了。經證實,由馮侖牽頭籌備的SEE基金會已經完成了注冊手續,注冊名為“北京市企業家環?;饡?rdquo;。秘書長楊鵬回應:SEE執行理事會已經決定,將以此為基礎對協會原有業務進行重新規劃?;饡淖畲筇攸c是資助別人做項目,而此前SEE自己做了不少項目。這說明,SEE的核心業務將逐步轉向社會資助。
現任會長王石的回答也許能使線索更加明晰:“我個人對SEE的愿景有兩個,一是成為國內最好最專業的梭梭林生態保護組織,二是成為一個重要的由企業家們支持的基金會,成為國內草根環保組織的資助和培訓者。”橫貫阿拉善盟東西的梭梭林帶,是防止沙塵暴的一道天然屏障。就地取材燒梭梭樹做飯取暖曾經是當地人千百年來的習慣,但隨著氣候變化、過度放牧和薪柴消耗,梭梭林的面積已由上世紀五十年代的1700萬公頃,銳減到2001年的300萬公頃。保護梭梭林,將成為SEE自有項目中最核心的一個。至于他熱愛的探險活動,也希望能與SEE有所結合:“把企業家們的探險活動組織起來,與科學考察和生態保護結合起來,使企業家在探險性的科學考察和生態保護過程中提高生態與公益意識。”
這種模式或許能更大限度地發揮SEE的優勢:相對大部分公益機構充裕得多的資金,和企業家調度和整合社會資源的能力。但,原本就有些“頭重腳輕”的架構會否趨向一個雙腳離地的企業家俱樂部?要知道原先踩在地上的那雙“腳”—協會在阿拉善盟切實開展的環保項目,以及企業家們深入實地的參與—正是SEE扶正企業家社會形象的關鍵之一。而SEE探索在企業家資源的水,和存在管理不規范、公共效果不可測量、人才稀缺等問題的NGO這塊旱田之間架設管道的努力,具有通用邏輯,也因而可貴卻艱難?,F在是否已經具備了評估和培訓他人的能力?這在副會長張樹新心里也是一個問號。
“我沒有興趣再參與一些始亂終棄的事兒”
“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這目標,最早是“治理荒漠化”,有點空,有點大。但創始時的召集人劉曉光和王石等富于激情和感召力,沙漠本身給人的感性認識亦有很大沖擊力,是以召集102位企業家并不是難事,而走到一起來的人也各有各的理由。
現任章程委員會主席、美通無線的董事長王維嘉說得實在:“我1985年去美國讀書,畢業后在硅谷工作,爾后創業。1996、1997年公司開始在國內有業務,我就回來了。一切都很習慣,唯一不習慣的是北京的空氣,污染得太厲害了。聽人家說北京的沙塵暴源頭就在阿拉善,把阿拉善治了北京就沒沙塵暴。我聽了很激動,就說那我要去。”
臺灣大成集團的總裁兼執行長韓家寰是第一屆副會長,最初是被另一位副會長、新加坡耀恒咨詢公司董事長高文寧“拉”進來的,后來則帶進來更多自己在臺灣企業界的朋友,“都是臺灣最主要企業的領導人”。打動他的可能更多是內地同行們朝氣蓬勃的精神狀態。“在臺灣很難看到這么多背景、經歷、性格不同的人,帶有這么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關懷,真的坐在一起高談這么理想的事情。”在SEE之前,他與協會內的企業家都沒有打過交道,結識之后發現他們是“非??蓯鄣囊蝗喝?rdquo;:“非常年輕、非常奔放”,“好像總覺得時間要不夠用了,只要精力允許巴不得做更多事情。”再加上10萬元的會費“算不得傾家蕩產”,還可以加強兩岸企業家的交流,便加入了。
現任執行理事會項目委員會主席、東莞東亞包裝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楊利川考慮得比較理性。做過縣委書記、頗有些士大夫情懷的他,偶然在網上得知阿拉善協會正在發起召集的消息,便立即匯款加入(每位理事10萬元會費,投票權均等)。為什么這么確定?用他的話來說:“是時候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的產權制度改革,使得社會結構發生了一場根本性的變化,企業、企業家發揮的作用越來越重大,尤其是民營企業和改革后的國企,他們開始思考一些社會問題了,并且能夠組織起來。當然,起初我只是預感。一旦有了這個東西,我就覺得,可能就是這樣,我要抓住它。”
連任了兩屆副會長的張樹新的版本就沒有這么理想化了。“中國的企業家組織太多了,一晚上幾個人喝個酒一高興就成立了,沒多久就沒了。之后里面一個人再依葫蘆畫瓢跟另一撥人又弄出一個來,這種事經常發生。”中國互聯網的開拓者、第一個民營互聯網公司瀛海威的創辦人張樹新無疑是一個很有激情的人,但不管召集人怎樣激情澎湃,她也要親自去一趟阿拉善看看,才能做決定。“我說得很簡單,我沒有興趣再參與一些始亂終棄的事兒。如果這件事三四十年之后還在,那還有點意義。”
瀛海威之后,張樹新很少出現在公眾視線里,很少接受媒體訪問,關于SEE的話題會相對“網開一面”,但也要問明引薦人是誰,確定報道意圖。“說實話我對時尚雜志訪問SEE很多時候持懷疑態度。”近年來她的生活狀態是和丈夫自駕車到處旅行,研究中國和考察世界。一直保留下來的是她對公共事務的關心和熱衷,她堅持把SEE中任何的商業利益往來切割清楚。“公共就是公共,不能以公之名行私之實,只做紙面上寫和號召大家的事情。”所以她決定加入時認定了一個前提:SEE必須是一個公共服務性組織。是公益,不是慈善。“公益是對公共事務盡公民責任,慈善是施舍。我一直不覺得我們做的事情是慈善。”
“企業家不是萬能的”
治理荒漠化,這是SEE創立時立下的鴻鵠遠志,擲地有聲??墒沁\行了兩年,開了很多次會,開到企業家如何自我管理、“憲政”實驗成了媒體聚焦點,而荒漠化能不能治理、怎么治理,甚至阿拉善是不是荒漠化的源頭和中心這樣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2006年,張樹新、楊利川、韓家寰等7個企業家去沙漠里呆了7天進行了一次全面的調查,去向當地農牧民、NGO工作人員和志愿者、所有相關政府部門找答案。
“企業家精神就是覺得什么問題都可以解決,沒什么是不能克服的。”韓家寰認為這是他和朋友們的共性。所以深入當地起初也延續著企業式的思維方式:給農牧民好的教育和培訓,讓他們有機會去到效益好的農業企業工作;引入太陽能和沼氣,這樣他們就不會再砍伐梭梭樹用作柴火……但慢慢的,他們發現,在自然之力面前談“治理”未免過于狂妄,減緩和遏制人為因素的推波助瀾,讓自然有自我恢復的喘息之機才是更為恰當的選擇。國家每年關于遏制荒漠化的財政資金有上百億之多,政府做了什么?企業家的這點“小錢”又能做什么?阿拉善的居民是當地土地和自然資源的主人,他們的想法和意愿是怎樣的?他們習慣耕作后圍著篝火跳舞的生活覺得很快樂憑什么讓他們去上班呢?……“企業家不是萬能的,我們對老天爺了解太少了,也沒有意識到體會當地人的心理和需求。社會、民情、文化必須要與自然結合起來通盤考慮,做政府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比企業復雜多了。”走完這一趟韓家寰感慨道。
7個人回來后整理出一份報告,在理事大會上向所有理事做了匯報,得到了一致認可,并進一步確立下了SEE未來三年的戰略計劃。除了對待荒漠化的態度,另外兩點改變也是顯而易見的:其一,以當地民眾為主體,引入國外NGO“社區參與”的工作理念。“村民經過培訓,自己來規劃生態目標,自己提出項目,把決策權和選擇權交給他們自己。我們出一部分資金,政府的一些財政支出也通過我們的渠道來給。”楊利川說,這是SEE在試圖為當地創造一種“內生式的民主自治”;其二,擺正與政府的關系,不做“社區二政府”。“我們與政府是合作但獨立的關系。”張樹新認為自下而上地彌補一些大型工程性項目自上而下強制實施的不足,使得巨大投資在最末端的效果得以凸顯,是SEE適合而且能夠做到的事情。“說白了就是拾遺補缺。”
“現在的NGO就像三十年前的民營企業”
2009年第三屆“SEE-TNC生態獎”三等獎獲得者:依法保護草原的達木林扎布 圖/IC 阿拉善 SEE
楊鵬領導的秘書處,是SEE的具體執行團隊?,F有正式工作人員26人,NGO背景和企業背景一半一半。“NGO背景的具有強烈的價值取向,但做事專業性略差;企業背景的價值取向弱一點,但貴在專業性強。”楊鵬有志在他任上帶出一支隊伍,將理想主義與專業精神有機結合起來,但在中國NGO發展階段和生態環境的大背景下,似乎還是未竟之愿。
鑒于此,王維嘉猶豫了許久,還是在章程中寫明,SEE是“企業家發起并參與管理的一個組織”。“也就是說出資人除了拿錢還在干活,而且是義務、倒貼著干。”為了確定章程初稿,他就自費飛了一次上海、 一次深圳去征集意見。“在比較成熟的企業和NGO,董事或執行理事就是一個季度開一次會,沒有什么別的事務。但中國還處在過渡期,公益組織的管理人才非常缺,這有點像三十年前民營企業剛起來的時候。”再有個兩三年,等基金會慢慢發展起來,與協會之間的關系理順,章程成熟,章程委員會的使命也便完成了。“我的任務就是把它結束掉。”王維嘉這樣總結。
為了籌備基金會,王石剛剛帶隊去到美國考察,看到一流的公益組織都有類似企業的嚴密管理,這是他所主張的:“企業管理的很多原則和制度,對公益事業發展會有很大幫助,比如透明不講黑箱、講規則不講權謀、注重目標管理、注重制度建設、講求效率等。”
張樹新則對NGO走向職業化喜憂參半:“職業化是一個好事,可以吸引更多人參與。但如果純粹當成職業,又很可悲了,NGO的獻身精神和打工文化是有矛盾的。”有秩序、有執行力、有科學精神、有職業精神,同時還要有熱情和理想,這是NGO工作之難。“就像在中國做媒體一樣的難,在今天這樣一個社會就更難了。”張樹新笑起來有點無奈。
王石
SEE第二屆會長
深圳萬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參與SEE的工作,我的一個重要體會就是學到不少東西,如何去理解公益、管理公益。從事公益事業讓人感到一種高尚感,體會到人更高的尊嚴。站在阿拉善茫?;哪?,面對大自然的力量,我感到人的力量是微小的。我們能做的事很少,能改善的事很小,要學會謙虛。”
王石 圖/IC 阿拉善 SEE
張樹新
SEE兩屆副會長
聯合運通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
“許多號稱做環保的人其實缺乏環保方面的常識,在我們的文化中知行合一是特別缺乏的。我現在正在和天涯社區合作進行‘公民環保讀本’的征稿,我們那么多年輕的寫手寫了那么多帝王將相的故事,是不是也可以寫一些環保故事?這應該是中國人公共精神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張樹新 圖/IC 阿拉善 SEE
韓家寰
SEE第一屆副會長
臺灣大成集團總裁兼執行長
“臺灣的企業相對比較老,再加上臺灣環境比較安逸,許多人都到海外讀過書、工作過,所以企業家的同一性比較強。在臺灣也有很多企業家建立的NGO、NPO,但很難看到這么多背景、經歷、性格不同的人,海歸的、國企改制的、民營創業的,帶有這么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關懷,真的坐在一起高談這么理想的事情。”
韓家寰 圖/IC 阿拉善 SEE
王維嘉
SEE章程委員會主席
美通無線董事長
“一般組織只有一個理事會一個監事會,SEE多了一個章程委員會。那是因為中國民間公益組織都還在起步階段,成熟的治理結構還沒有,而企業家習慣于把規則定得比較清楚。SEE現在的規則非常完備,比我自己的公司都健全。”
王維嘉 圖/IC 阿拉善 SEE
楊利川
SEE第二屆執行理事
東莞東亞包裝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
“我們從2005年開始辦第一屆生態獎評選,今年是第三屆,為的是把社會上更大覆蓋面的生態組織聯合起來。反正我們手里就是有這一點錢嘛,但比錢更重要的是大家有一個橫向交流的氛圍和網絡,彰顯一些公共意義。”
楊利川 圖/IC 阿拉善 SEE
楊鵬
SEE秘書處秘書長
原國家環保局環境經濟研究中心政策室主任
“SEE兩年一度的生態獎設立資助資金和‘綠色領導力培計劃’,5年來先后有157個組織或個人獲得獎項、500多人次接受培訓、20多個組織或個人贏得資助。2009年度,SEE支持環保NGO的資金預算是600萬元。”
楊鵬 圖/IC 阿拉善 S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