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的英國家庭女教師——《說吧,記憶》片斷
她在我們家待了七年,課越上越少,脾氣越來越壞。不過,比起在我們這一大家子人中來來去去的英國家庭女教師和俄國家庭教師來,她似乎像一塊堅硬無情的永恒的巖石。她和所有人的關系都很不好。
責任編輯:馬莉
女士是一個大個子女人,非常肥胖,在一九○五年十二月我六歲、弟弟五歲的時候,她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我們的生活。我是這樣清楚地看到她濃密的黑發,高高梳起,開始隱隱發白;她嚴厲的前額上的三條皺紋;她突出的眉毛;黑鏡框夾鼻眼鏡后面冷冰冰的眼睛;那隱約可見的髭須;那滿是斑點的皮膚,在她發怒的時候,一陣紅暈會莊嚴地擴展到堆在綴滿飾邊的如山般的上衣外的第三個、也是最肥大的下巴的區域?,F在她坐了下來,或者不如說她開始應付坐下來這個任務,下頜的一團軟肉哆嗦著,邊上有三個扣子的肥大的臀部小心翼翼地往下放低;然后在最后一刻,把巨大的軀體交給了柳條扶手椅,椅子純粹出于恐懼,發出了一陣如槍炮齊鳴般的噼啪聲。
那時我們在國外已經待了大約一年了。在博略和阿巴集亞度過了一九○四年的夏季,又在威斯巴登住了幾個月以后,我們在一九○五年初動身回俄國。我記不得是哪個月了。一條線索是,在威斯巴登的時候,我被帶到了那兒的俄國教堂——我第一次進任何地方的教堂——那可能是在大齋節期間(在禮拜進行的時候我問母親,牧師和執事在說些什么;她用英語輕聲回答說,他們在說我們大家應該彼此相愛,但是我理解為,她的意思是那兩個穿著閃亮的錐形禮袍的絢麗人物互相在說,他們永遠是好朋友)。從法蘭克福出發,在一場暴風雪中到達柏林,第二天早晨乘上了從巴黎隆隆開來的北歐快車。十二個小時后列車到達了俄國邊境。
我還沒有滿六歲,但是在國外的那一年,那充滿了困難的決定和大量希望的一年,使一個俄國小男孩接觸到了成年人的談話。他自己也難免受到一個母親的思鄉和一個父親的愛國情愫的影響。其結果是,就是那次回俄國,我第一次意識到的回國,現在,六十年以后的今天,我感到對我來說似乎是一場預演——不是永遠不會實現的衣錦還鄉的預演,而是在我漫長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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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莫希